千岁坐在树枝上看着他,也觉不可思议:”你到底是什么怪物披上了人皮?“外头风雨飘摇、暗流汹涌,偏在此时此刻还能做出突破的人,心脏是不是石头做的?若不是两人性命相关,她真该剜开来好好研究。晚风吹动枝叶,她的身形就像海中小船,随着水波载沉载浮,既轻灵又飘逸。这样的身法,燕三郎还远未能达到。他垂眸掩去其中热切,随手取巾子擦拭。刚换好一套衣物,门吱呀一声开了,贺小鸢走了进来。燕三郎收起怨木剑,看见她沉郁的脸色:”没谈成?“贺小鸢走进屋子,板着一张脸:”不识抬举!“她骂的,自然是韩昭。镇北侯拒绝了她的劝说。燕三郎给她斟了好几杯茶水,贺小鸢都端起来一饮而尽,才气乎乎道:”他说捕风捉影,不足为信!“”捕风捉影?“燕三郎皱眉,”是指廖家造反,还是指小王子尚在?“贺小鸢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话没头没尾:”小王子。“她在敌后行事向来稳慎,只有面对韩昭时,不知怎地总是气昏了头。那厮也太招人恨了!”我将盛邑事变说了,他脸色变了变,但不吭声。“”我又问他,如果小王子尚在人间,他难道不回京勤护?“贺小鸢深吸一口气,”韩昭竟然说,‘没有如果’!“她瞪着燕三郎,”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燕三郎给她认真分析:”‘如果’即是假设,镇北侯不相信假设,他要实实在在的证据。“贺小鸢抿起红唇。她上哪里弄证据去?”我果然没看错,这人真是冷血。“她冷笑道,”廖家与他家世代交好,于他父亲还有救命之恩。现在人家落狱了,他竟然要独善其身。“”镇北侯未必不急。可他若是想班师回都,就不可师出无名。“燕三郎面色沉静,”要么,你把小王子健在的证据摆到他面前;要么,就得是盛邑发生大事,迫他不得不回。“这孩子一下就说中要点,贺小鸢多看了他两眼才喃喃道:”小王子的证据,或者盛邑发生大事?“她苦恼的是两样都没有,怎办?燕三郎像是听见她的心声:”那就制造条件,让他不得不回。“他的手段一向最简单,缺什么就补什么,少什么就争取什么。”不得不回?不得不回?“贺小鸢把这四个字反复咀嚼,目光渐亮,”说的是。他含糊其辞,我就非把他逼回去不可!“她紧接着冷笑:”我就不信,希望他返回都城的只有我一个人。“还有明里暗里那许多势力。当然,还有燕三郎和千岁。少年望着她侧了侧头,贺小鸢莫名觉得,他这动作和白猫有些儿相像:”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唔……“贺小鸢沉吟,要不要告诉这小子呢?”是不是想返回盛邑?“”……“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她没好气道,”……是。“燕三郎望着她微微一笑:”我与你同去。“”你?“贺小鸢一怔,才想起他还要重新潜入天耀宫。这少年忙忙碌碌到底想做什么,她是完全看不懂了。“你还想着对付卫王吧?”燕三郎给自己斟酒。他的手很稳,透明的酒水淅沥进杯子,一滴都没溅到外头去,“我们合作吧,各取所需。”“你……”对方可是堂堂卫王,一国之君,他一个十四岁的小少年能做什么?贺小鸢想笑,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相识数月,这小家伙行事不显山也不露水,瞧着并不厉害,可是哪一件的后果都很了得。她在敌后活动那么久,知道有些任务执行起来未必要石破天惊,却可以引发持久的震荡。她到现在也没弄明白,这是曲云河的功劳,是那个倏忽来去的红衣女郎的功劳,还是少年自己的功劳。她轻咳一声,掩去笑意:“你要怎么帮?”“跟你一样,找机会。没有机会就制造机会。”燕三郎倒是务实,“现在的天耀宫,你我都没有机会。”他们夜探过一次天耀宫,卫人一定加强戒备。短时间内,基本可以断定没有二度潜入的可能。贺小鸢知他不会无偿:“那就要坦诚相待。说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这两人上回进宫,是曲云河要找件东西。现在他找好了、回去了,这小子为什么又要去?“卫王的冠冕。”“什么?”贺小鸢一呆,以为自己听错。燕三郎抬手指了指自己脑门儿:“那顶帽子。”“你是说,卫王脑门儿上那一顶王冠?”贺小鸢嘴张了张,有点合不上,“不是打比方?”“不是。”她有点儿想笑,但又笑不出来:“你、你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你想要他的命,不也是吃了熊心豹胆?”燕三郎居然听出了她的心声,“我也不过要他的帽子而已。”贺小鸢心里说,其实差不多了。摘走卫王的冠冕,和在他脖子上抹一刀,难度不相上下啊。“不管你做什么,我只要帽子。”燕三郎冲她一笑,牙很白,“另外,我们在盛邑里还要互相帮衬,情报共享。”否则他在盛邑单枪匹马,能套出多少有用的讯息?唯有借助贺小鸢、借助攸人的情报网,他才能对盛邑的局势做出及时反应。可惜韩昭不肯率军回都,否则那条大腿更好。贺小鸢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如果没有前车之鉴,她会以为这小子信口胡柴。可是前一段双方潜入天耀宫,她是办正经事去的,是去要卫王的命;这小子倒好,冒着杀头的风险,只是进宫刨了棵大树!打那以后,他舍生忘死的目标再怎样奇葩,贺小鸢也不会大惊小怪了。当然,说到底双方利益没有冲突,手段又能互相帮衬,那么也就能暂时并作一路人马。她没有犹豫太久,就点头了:”行吧。“”明晨就启程吧。“燕三郎得寸进尺,”我在青苓城呆不下去了。“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