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过程中的每一秒, 都是黄金时间。两人作息很规律,翌日七点不到便已经起床洗漱好。可惜季节变迁,现在天亮的晚。走到庭院活动时, 周围又静又黑,李相浮正考虑要不要回去再躺片刻, 突然被一声‘跟我来’打断思绪。一路沿着沙地往前走, 过往几年中为了搜寻秦伽玉的踪迹, 秦晋曾数次来到天西古村, 对周围的地形可谓了如指掌。这条路李相浮同样很熟悉,不多时便到达徒步的目的地:一棵被雷劈过的大树下。当初这里发生过一段珍贵的回忆——他拿秦晋当人体模特, 结果自己晕了过去。透过天际一丝亮光,李相浮的注意力被中间那条焦黑的沟壑吸引,只见树缝内盛开着一排小花。这个季节不该有怒放到极致的花朵,何况还是少见的仙人掌花。他忍不住走近观摩, 触碰下发现是纸花,指腹上还沾有淡淡的颗粒粉末。“荧光剂。”秦晋主动开口解释。全靠涂抹着这东西, 方才保持微微的亮芒。李相浮回头看了秦晋一眼, 笑着问:“什么时候弄出的小把戏?”秦晋没说, 只问:“喜欢吗?”李相浮点头。他喜欢这种衰败和新生交替间的感觉, 所以上次才会选择这棵树作为背景。被雷劈过的大树并没有彻底死亡, 枝头还挂有几片黄叶。注视片刻, 李相浮突然拨打视频电话, 等待期间对秦晋说:“让我姐瞧瞧,兴许能为下期画展提供灵感。”纸花和树都没有什么新奇,胜在处于特定环境中。远处是雪山,近处一片荒芜,一棵半生半死的树夹在这中间, 那种苍凉难以用言语形容。“有事?”信号缘故,镜头还很模糊的时候,李戏春先一步提出疑问。等到一切终于清晰,她一眼便看出花是假的,让李相浮把手机往旁边移动,问秦晋:“你的手笔?”秦晋正注视着远处的雪山,随便应了一声。“别整这些花里胡哨的,”李戏春看他的目光有些复杂:“你也是个成年人了。”说这句话并不代表她希望这两人发生何等亲密的关系,只是李戏春心思细腻,能感觉到自己弟弟有轻微的性冷淡,难不成秦晋也有什么毛病?她还有事,说完主动结束了视频,李相浮陷入沉思:“我姐刚在骂你?”因为这些纸花,觉得秦晋太过浮夸?“不清楚。”秦晋:“但她好像是在侮辱我。”“……”两人一起见证了太阳初升,霞光冲破云层的瞬间,秦晋拉住了李相浮的手,笑着说:“以后该常出门。”往回走时,他轻叹道:“我一直很想带你去一个没有猫打扰的地方。”结合上次邀请对方庭院观花,他却只看到了红尘,李相浮不由道:“猫能谋杀主人的概率几乎为零。”秦晋抓住关键词:“几乎。”“……”街上的早餐馆现在才营业。李相浮偏爱豆浆,这家铺子就一个人,都是要自己去端。他端着餐盘回来时,秦晋正边看手机边皱眉。“怎么了?”“昨天的影评。”见他不准备细说,李相浮用手机登进去看,秦晋的评论已经被顶到了最上面。‘剧情垃圾’、‘大尺度’……扫到这些关键词,李相浮的头顶险些要缓缓升起一个问号。就是一部普通的国产恐怖片,哪里来的尺度?底下回复的有二百多条评论,显然都和他持同一想法——“你有病,白瞎老子三十元!”“硬是忍着从头到尾没睡着,草!”“严重怀疑不是水军,就是导演本人,骗票。”李相浮一脸复杂地抬起头:“尺度?”秦晋起身取来糖罐:“我脑补的。”剧情确实勾起了他幻想李相浮在自己身上作画的场景。谩骂的人,只能说是想象力贫瘠。无能迁怒,真是悲哀。李相浮沉默了一下,说:“沙沙以后拍话剧,你一定要去当影评人。”也许他能从一颗苹果,散发到世界毁灭的终极奥义。街道上行人的步伐不像城市里那么匆匆,李相浮快秦晋一步吃完,感叹两边的风景:“生活惬意,民风淳朴。”正说着,就看到前方发廊一个大波浪卷在冲他招手。李相浮擅长变装伪音,一眼辨别出对方其实是男人假扮。“看什么呢?”见他盯紧一个方向,秦晋问道。这个年代的发廊基本都是正经发廊,哪怕招手动作略风骚,但用特殊职业形容肯定不对。而那满手的过长红指甲,显然也不是理发师。李相浮想了想说:“看打工人。”不知道的时候,就用统称。秦晋鸡蛋里挑骨头:“通常一个人看另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不会超过两秒。”刚刚李相浮看了五秒,事后搪塞说明心里有鬼。然后他扭过头,后悔了。距离不远视力极佳的状况下,秦晋清楚看到对方下巴上的胡渣及浮粉。李相浮耸了耸肩。秦晋吃东西的速度慢了些。“这位哥……”波浪卷这时走过来,带来一阵香风。他直接把昨天拍到的照片放在桌上:“巧了,我昨天拍风景时意外照到了你们。”一句话洗清偷拍的嫌疑,随后又说:“照片里二位特别登对。”见没人接话,他便自顾自说下去:“这么有爱的一幕,你们不想永久保存吗?”原来是推销照片的。李相浮从前在一些景区也遇到过,守在大门口悄悄给过往人拍照,再巧舌如簧地卖出去。他问出心底里的疑问:“偷拍游客,不怕被打吗?”“好事啊,一个月房租就有了。”“……”最终李相浮买下了照片,扫码时报出刘宇的电话号码:“你们会很有共同话题。”波浪卷卖了照片不再打扰,干脆地走回去。过于浓烈的香气散开,秦晋视线凝固在照片上。干一行精一行,波浪卷的拍照技术倒是不错。周围人都被轻微虚化,拥挤的长街上,两个牵手的年轻男人,一个似乎正说话,另一个垂眸浅笑。“挺好。”他说的不是拍摄技术,而是拍到的内容。从前秦晋不能理解那些喜欢秀恩爱的人,此刻多少有一些微妙的共鸣。看他的神情,李相浮忍不住问:“你该不会想发朋友圈?”秦晋摇头,那样显得太过于做作。他仅对着拍了张照,随后设置成头像。“不是每个人都会刷朋友圈,”秦晋冷静分析:“但头像只要聊天对方早晚都能看到。”[有棘手业务记得联系。]顺便给高寻发了句废话。这是一个递进设想,高寻注意到头像,大概率会让李戏春也知道,最后李家人都能知道。完成以上步骤,秦晋看向李相浮,问:“介不介意别人看到这张照片?”李相浮:“……你开心就好。”受穿越影响,他作风极其保守,但这不代表不了解现代社会的行情。牵手……值得炫耀吗?观秦晋这态度,仿佛是什么绝妙的进展。同样疑惑的还有李家人。一切确实如秦晋的设想,作为心腹,高寻几乎秒懂老板发来消息的用意,很快便截图发给李戏春。当天李戏春特地回了趟家吃午饭,用餐时展示了这张截图。除了公司忙活的李怀尘,李家人都在。李沙沙庆幸是周五只用上半天课,没有错过图片分享。从秦晋的头像中,轻而易举能感受到一股淡淡的炫耀味道。阅后各人反应不同,唯独李沙沙惊得险些扔掉了筷子。“居然已经到了这种程度!”良久,意识到咋呼的只有自己,李沙沙望着周围人疑惑:“你们怎么不惊讶?”李戏春纳闷:“牵手而已。”“这不一样,”李沙沙强调:“爸爸他很保守。”说着突然为李相浮感到悲哀,因为从来没有人真正了解过他。李沙沙闭眼,忍不住说道:“爸爸习惯避免和人有肌肤之亲。”一直保持缄默的李安卿淡淡反问:“那你是怎么来的?”“……”关键时候,李老爷子忽然看了眼李安卿,开口下命令:“你的话他应该会听,挑个时间去问问,你弟弟和秦晋到底是个什么关系?”打从一开始,李老爷子就看不透那两人之间的相处方式。李安卿不喜欢搞弯弯绕绕,直接发了条消息给李相浮:[你们没有发情期吗?]打字的时候他不避讳人,满桌子因为这句话陷入沉默。最终李戏春率先打破僵局:“倒也不必这么露骨。”“哪怕婚检报告也不包括部分能力检测,”李安卿异常平静说:“除非你们有更好的询问方式。”“……”饭桌上再次陷入安静。他们没有,所以他们不再哔哔。远在天西古村的李相浮也正在吃饭,收到信息的瞬间,他望着正帮自己剥小龙虾的秦晋陷入沉思。传说男人每七秒会有一次性幻想,这一条规律似乎在秦晋身上不适用。为了测试一下,他故意指着发廊上方大尺度的广告牌问:“看到上面的图,你首先想到什么?说实话。”秦晋把剥好的小龙虾放在他盘中,随便扫了一眼回答:“红尘。”广告牌上画着一个性感妖娆的动漫人物,长有一双兽耳,秦晋明显默认成了猫的耳朵。眼睁睁看他非但没有反应,还皱了下眉头,李相浮能感觉到秦晋对猫元素的抵触。叹息间他不禁想到一个有趣的画面,现在很多人讲究情趣,倘若有一天自己打扮成一只猫站在对方面前,不知道秦晋会作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