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晋只是稍作迟疑,很快有了补救措施。他先将猫窝移到室内,随后从柜子里取出一瓶红酒,这是前不久回住处取换洗衣物时顺便捎来的,前年在拍卖会上高价入手的拍品。取开软木塞的刹那,酒香自动溢了出来。一切准备就绪,秦晋再次拨通了李相浮的电话,铃声很清晰传来,与此同时,楼上还有一阵响动。最先跑下来的是穿棉拖的李戏春:“听说红尘生了。”秦晋冷言提醒:“红尘是公的。”“都一样,”李戏春浑然不在意,问出比较关心的问题:“亲生的么?”秦晋开口前,她已经冲到猫窝旁,长松一口气:“不像亲生。”李戏春着实无法想象那只老猫会有发情期,它平时都是懒洋洋地踹手窝在一处,佛性得让人无法直视。除了李安卿,人陆续都下来了。李老爷子也来凑了个热闹,余光瞥见桌上的红酒,乐呵地一挑眉:“不错,是该开瓶酒庆祝一下。”秦晋:“……”沉默转身,从柜子里多拿出几个酒杯。李老爷子摆手:“之前家里有一瓶打开没喝完的。”秦晋把红酒往前推了一些,“别折腾了。”也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给对方说。放着好好的夜光花不看,他为什么非要去和一只猫过不去?李相浮只是隔着一段距离看了眼小猫崽,他有些害怕这些刚出生的生命体,仿佛任何一个不经意的举动都能给对方造成伤害,是以多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走到桌边端起已经倒好的酒,李相浮好笑开口:“经商奇才,关注点也新颖。”李沙沙个头小,挤在几个大人中间不容易被注意到,不过‘小李飞刀例无虚发’的作风不改,张嘴就能刀人:“此情此景,让我想到书里的一句话:满地都是六便士,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满院子都是花海,秦晋却低头看到了巴掌大不显眼的猫崽。“……”李沙沙:“我要把这句话写进日记里。”秦晋:“……”·折腾了大半宿,家里没养过动物,后半夜都在搜索如何养新生的小猫。李相浮冲着逐渐被边缘化的秦晋挑了挑眉,转身走去庭院,两人并肩欣赏了片刻美景,虽然室内不时传来人声,但对比寂静的夜晚,多出几分难言的热闹。天一亮,朝九晚五的要继续上班,李相浮难得久睡了一会儿,醒来后发现一层楼只剩下李沙沙。张阿姨在下面收拾桌子,看到他左顾右盼说:“父子俩去爬山了。”李怀尘要上班,这个‘父子俩’指的自然是李安卿和李老爷子。“爸的精力都比我充沛。”李相浮闻言摇了摇头,透过玻璃窗的倒影看到因为没睡好残留的一点黑眼圈。感慨间人已经站在电梯口,李沙沙趴在二楼:“爸爸,你要去哪里?”“地下室。”李沙沙顶着面瘫脸,像条小尾巴一样接上来:“我也一起。”他来这么久,还没到过地下室。和想象中的阴暗潮湿不同,别墅的地下一层十分宽敞,感应灯在他们进来的一刻自动亮起。靠墙处放置着一排椅子,正前方是投影,甚至可以当私人影院使用。尽头有两扇门,一扇打开后通往更深处储存酒的地窖,另一扇门后就要杂乱很多。“后退。”李相浮戴上早就准备好的口罩,拉出一个大纸箱,地面扬起灰尘。吸尘对李沙沙来说没影响,但他还是掩住口鼻,主要不喜欢这股味道。李相浮打开净化器,费力搬起箱子放在长桌上,一次性全部倒出来。李沙沙从中捡起一本书籍,是生物课本:“找这些做什么?”“初一下学期开始,我真正步入放荡不羁的岁月,”李相浮翻找东西时说:“在此之前,顶多算是顽劣。”他想要查找一下当时的杂物或者笔记,看能不能发现端倪。李沙沙从外面拉进来两把椅子,坐下一起看。李相浮不太爱做笔记,书本都很新,比较吸引人的是同学录和一堆贺卡。李沙沙扬了扬同学录:“不像是你的作风。”“初中那会儿挺流行的。”李相浮翻看起来,很多人名已经记不清了,正当他才生出些怀旧情感,视线突然定格在一行字上。【寄语:祝愿你成为伟大的冒险家。】“施灿……”他看了一眼写下这句话的人名。李沙沙:“爸爸,原来你初中时候就已经生出一颗躁动的心。”李相浮摇头:“我那时的愿望是当老师。”“……”祖国的花朵又做错了什么?连初中时候班主任的全名都记不清,更何况这位十几年前的同学,李相浮是丁点印象也无。李沙沙缓过神问:“有没有同学群?”李相浮:“我没加过群聊,嫌吵。”当时图清净方便,现在得迎来双重的麻烦。他首先想到了刘宇,再一想他们高中才在一个学校认识,贸然打听对方说不定转手就和别人开始八卦。最终李相浮打给李怀尘,询问认不认识施姓的人家。毕竟是私立学校,大部分同学家境都不错。“没印象,为什么问这个?”李相浮:“突然翻初中同学录,有点事想找她打听。”“男生女生?”“女生。”李怀尘:“那你应该去问爸,门当户对的适龄女孩子,他都有了解。你留学那几年,成日给我和安卿介绍。”李相浮愣了下:“是不是夸张了点?”“二十岁以上,三十五岁以下,爸全看过来了。”“……”李相浮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去找了李老爷子,问话比较委婉:“爸,你认识的朋友里有没有施姓的?”李老爷子一时想不起来。李相浮换了关键词:“女儿叫施灿。”李老爷子拍了下手:“哦,老施家的女儿!前几年也去国外留学,跟你不是一个地方,最近正好回来。”他目光灼灼望着李相浮,都没问对方为什么打听:“想见一面?”李相浮:“……”李老爷子是个行动派,还没等他说什么,直接打电话给朋友。那边也在为儿女终身大事操心,一拍即合,直接把见面时间都定了下来。李相浮看的颇为头疼,忽然有些庆幸出去念了几年书,要是在家里,自己也免不了被催婚的命运。生怕待在客厅被继续念叨,他去到庭院偷闲,盘腿坐在长椅上沐浴夕阳余晖,作出冥想者的状态。结束一日的工作,秦晋下班时间经常比员工晚一小时。他不喜欢太过艳丽的花朵,但在看完月光下晶莹剔透的发光花瓣后,有所改观,回来后先去庭院看了一眼。刚一推开后门,浑身放光芒的李相浮猝不及防映入眼帘。“……”有光也就罢了,周身自带反光加持。就有些过分了秦晋无奈:“这唱的是哪出?”“我爸给我安排了一场相亲。”秦晋作出判断,加了形容词:“一场你无法拒绝的相亲。”李相浮缓缓睁开双目,说起同学录的事情,末了道:“也不是无法拒绝。”要个电话就好,只是有些事情在电话里讲不清,而当面的察言观色往往能获知更多有用信息。想到这里,先心血来潮观察了一下秦晋的面色。……没看出任何异常。秦晋:“见面时间约在哪天?”“一个星期后,施灿才回国,听说近期很忙。”秦晋:“你这一个星期会很忙。”“嗯?”“依照你父亲的作风,大约想趁热打铁,在这一周内再帮你组其他相亲局。”李相浮评估一番,认为有可能。张阿姨喊吃晚饭,他和秦晋先后回室内,身后落叶和怒放的鲜花随风形成强烈的对比,最终糅杂出同一副画卷。可惜家里最会画画的人此时无暇提笔,李相浮正坐在饭桌上,听着李老爷子连续不断输出另外几人的推送。生怕城门的火殃及池鱼,没人去制止,李怀尘不厚道地寻思最近催婚火力集中在小弟身上,他便能获得喘息之机。李戏春亦是一脸庆幸。李相浮不好打断的长辈絮叨,居然点了下头:“好,我去。”见他这么配合,李老爷子大为满意。饭后李老爷子上楼,李戏春一脸狐疑:“这么听话?”李相浮放下碗筷,道出八字真理:“一劳永逸,堵不如疏。”身侧李沙沙关注点不在李相浮身上,主要盯着秦晋。特意等到最后离桌,叫住秦晋问:“爸爸去相亲,你不生气?”秦晋:“他有苦衷。”依照李相浮说的那八个字,估计是想到了彻底摆脱催婚的法子。“……”眼睁睁看人走入庭院,李沙沙抱起沙发上的红尘,自言自语道:“为什么大家都这么佛性?”这不找绿呢?·李相浮的相亲局持续了三四天,李老爷子都是介绍着朋友家的孩子,格外关注进度,然而渐渐的,他的笑容逐渐消失。“老李啊,我家孩子回来一直夸你家儿子舞跳的惊艳。”这句话一出,电话两头的人同时沉默了,自从苏桃的私人宴会后,李相浮多了个‘电动小陀螺’之称。女孩的家长暗想,自家孩子难不成是为爱情盲目?先前梨棠棠的事情广为流传,如今圈子里不少人生怕家里再出一个类似的恋爱脑。“我觉得孩子还小,谈终身大事早了,”女孩的家长继续说:“我准备实现她的读博梦想,不再阻止,多读点书挺好。”至少不会为只见过一面的人睁着眼说瞎话。第二天相亲对象的家长听完孩子反馈,表达出了差不多的意思。在李相浮第三次被夸舞跳的惊艳绝伦后,李老爷子直接把人叫过来,古怪地盯着他:“你天天在饭桌上起舞?”“饭后广场上跳的。”“……”李相浮:“爱一个人,就得接受他的全部,我在展示自己。”李老爷子不知道的是,李相浮在别人面前展现的是正常的古典舞,还能引起围观群众的一阵喝彩。亲眼目睹过两次小儿子跳舞,李老爷子思想陷入误区,虽说恋爱自由,但至少得找个眼神好一点的,这中上来就夸跳舞惊艳的,是不是另有所图?不说别的,至少要诚实一点。又或者说,惊艳一词是在阴阳怪气的嘲讽?李相浮:“没什么事的话,我先上楼了。”李老爷子独自坐在沙发上琢磨,家里也没其他人,他打电话让李安卿下楼来,说了李相浮的相亲反馈:“找一个实诚点眼神好的姑娘怎么就这么难?”“格局小了。”李老爷子:“格局?”李安卿看了看时间,陪他在沙发上坐了稍顷,一直到秦晋进门,李安卿突然问:“你觉得相浮跳舞如何?”秦晋想也不想道:“惊人。”李老爷子不由赞赏地看了他一眼,难怪能把生意做这么大,说真话乍一听又像是在表扬人,这就是情商。这些日子以来,他对秦晋也逐渐有所改观,李老爷子在催婚李相浮这件事上已经心灰意冷,一时兴起拿出没喝完的半瓶酒:“来,一起喝一杯。”向来不被李家人待见的秦晋有些发怔,走了过去。红色的液体倒入杯中,因为酒杯灌得太满,丧失了几分意境。李老爷子豪爽举杯,一口气灌下大杯后,嘴角弧度扩大:“我以前对你存在诸多偏见,这一杯算是道歉。”接着又倒了一杯,要和他碰杯。秦晋:“一杯就够了。”李老爷子:“还欠一杯,说出来你肯定得笑掉大牙,之前我以为你和相浮两情相悦,花大功夫自己说服自己,没想到你们去玉瓮山是给苏桃那两口子求姻缘……哈哈……”他笑的前俯后仰,看到秦晋的面色后,愣了一下:“你怎么不笑?”秦晋:“……”他怎么笑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