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点倒和他爸真像。”李老爷子目光中闪过一丝怀念。李相浮小时候是顶尖的聪明,别人在玩泥巴的时候他就吵着要看天文望远镜,一年级时写了一篇作文——《生存还是死亡》,直接导致老师惊慌地叫家长去了趟学校。那时候李老爷子几乎以为他们家要出一个真正的天才,可惜后来李相浮的才智并没有在学业上发扬,反倒用来逃课冒险。话锋一转:“哪怕他稍稍争气一点……”李怀尘皱了皱眉,终究还是说了一句:“过去的就让它尽早过去。”一想到以往那些混账事,李老爷子气得嘴唇都哆嗦:“说得轻巧,他……”“爸。”李怀尘语气有些沉,一个字打断他后面的话。李老爷子胸口剧烈颤动几下,平复下来后说:“你多留意着点。秦晋比我年轻时候都狠,邪性得很,如果真把他弟弟那笔账算到混小子头上,后续的麻烦少不了。”李怀尘:“您放心,我会处理好。”这时李相浮搬着古琴进来,打招呼:“早上好。”李老爷子淡淡点头,目光扫到李沙沙时,眉头一皱:“这就是你带他买的衣服?”李相浮点头。“大夏天穿什么衬衫长裤,别把孩子捂坏了。”李老爷子习惯一言堂:“重新买一套去。”极端扭曲状态下的女尊生活,让李相浮养成了强迫症,偶尔看别人穿短袖,甚至想把袖子给接上,这段时间他竭力调整状态,仍旧摆脱不了窒息感。今早的换装失败彻底令他明白有些改变只能循序渐进的来。压抑住几分无奈和自我厌弃,李相浮找了个借口:“婚礼穿正装比较合适。”“他是去结婚么?”李老爷子一句话反驳的不留余地。“其实我有个毛病,看见什么是空的,我就想顺手给补上。”李老爷子冷冷道:“上一个这么做的是精卫。”“……”沟通失败,下午李相浮重新领李沙沙到昨天的服装店。虚假的父子俩都怕麻烦,完全没有定制的想法,李沙沙挑了几件不那么花哨的衣服试穿。导购在旁边说着赞美的话,倒也不全是客套,这对父子是她见过长得最好的人,就是哪里有说不出的奇怪。李相浮状似耐心地帮孩子整理好衣服,眼神却不时朝着另一边的区域瞄去,那里全是清一色的男士短袖和中裤。李沙沙:“爸爸想去试试么?”回忆早上换完短袖的体验,李相浮觉得被扼住了命运的咽喉,摇头:“没兴趣。”李沙沙指着其中两套,表示选好了。这时导购终于品出究竟是哪里奇怪,她见过貌合神离的夫妻,貌合神离的父子还是头一回。这年纪的孩子用童音说话应该是最萌的,偏他每次叫爸爸时,字里行间毫无感情波动,有点像是电影里的面瘫机器人。不过看到李相浮干脆利落地刷卡,导购的好感蹭蹭蹭又涨上去,今日份的业绩算是完成了。难得出来一趟,李相浮带着系统逛了会儿商场。李沙沙仰着小脸:“我真要去参加订婚宴?”李相浮点头。李沙沙:“以后不会闹人笑话?”李相浮突然停下脚步看他,开始考虑其他方面,有个孩子可以有效避免未来的催婚,他现在对于恋爱没有丝毫向往。“那就变成亲生的。”对系统而言,也就是改变体内一串序列数据的事情。李沙沙:“血脉混淆?”“我们家没有王位继承,哪怕真是养子,上户口后也有继承权,”李相浮叹道:“未来我的那份给你就是。”李沙沙:“但我还剩六十年寿命,爸爸你如果长命百岁,是要给我送终的。”“……”双方正要以生与死为主题展开一场辩论,李相浮余光看到一处可以休息的区域,走去那边坐了下来。发现周边人都在低头刷手机,他试着融入这样的环境,可没找到乐趣。李沙沙跟着他一起低头看,就差没把无聊挂在嘴边。连续刷了一会儿,李相浮眉毛一扬,现在的短视频流行一段剪辑配上文案,好几个开头都是这样:秦晋曾经说过云云。bg一出,瞬间营造励志鸡血的感觉。李沙沙:“这人是谁,废话这么多?”李相浮好笑:“估计当事人都不知道他说过这些。”说着笑容淡去不少,脑海中浮现出去落霞阁时,刘宇提到秦家语气有几分不自然的画面。难不成自己曾经招惹过对方?转念一想,双方实在不可能存在交集点。商场外面打车的人不少,多遭了近一刻钟闷热天气的罪,上车后一大一小双双吁了口气。李沙沙:“爸爸,我要你买车。”排除不可能付费的人选,李相浮抿抿唇道:“过一阵子等我二哥那边忙完……”话没说完就摇头:“二哥更不好说话。”不同于李怀尘的古板严谨,他二哥李安卿性子极冷情,说句不好听的,你站在他面前,他看你跟看旁边的灰尘感觉是一样的。至于唯一的姐姐……想到那个火爆脾气,李相浮坐姿不由自主更端正了些。司机听着传来的对话,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发现后座男人连鬓角碎发弧度都是诡异的漂亮,不禁脱口而出:“你要是去当模特,肯定被大公司抢着要。”李沙沙很同意,侧过脸建议:“多抛头露面有利于心理健康。”司机被孩子的话逗笑,寻思着这么小就会用成语,就是用词怪异了点。作为话题中心,李相浮按揉着太阳穴,发现无法缓解头疼,脑袋抵着车窗,开始闭眼休息。一直到下车,他还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家里没人,张阿姨说李老爷子约着人垂钓,李相浮直接回房间躺在床上休息,时不时轻哼一声。李沙沙看出他不舒服:“要去医院么?”李相浮摇头。当年受伤留下了后遗症,时不时就会头疼。说起来他的状态很奇怪,不是片段式的丢失记忆,更类似一段记忆中的某个细节被抽离。好比他记得和洛安还是朋友时候的经历,却不记得同一个时间段自己究竟去过哪些地方冒险。因为间接性的头疼,李相浮一直回避去思考更久远的事情。然而自从回国,如同打开了某个潘多拉的盒子,时不时便会做些奇怪的梦,清醒后不由自主陷入回忆。李沙沙建议:“刺绣做饭下棋,能用来转移注意力的事情很多。”李相浮敷衍地嗯了声,意思等他缓两天可以提上日程。周末前,家里的气氛还算和谐,让本来担心会闹得鸡飞狗跳的张阿姨松了口气。这有赖于李怀尘和李老爷子不是经常在家,老爷子虽然退休了,但最近忙着找人协商孩子入学的事情。李沙沙本人对于这一切还不知情。时间一晃来到周六,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高温在这一天仿佛都在为婚礼让路。婚宴在全市有名的丽世酒店举办,停车场几乎满位,李老爷子让司机先开着转一圈,到点再来接他们。酒店外立着两根气派的雕花石柱,上色后龙的眼睛炯炯有神,门口有专人接引,不用担心走错的问题。内场按传统的中式婚礼布置,古色古香的,连寻常的照明灯都换成了做工精巧的小灯笼。李相浮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地方让他生出短暂的熟悉感,仿佛透过这些小玩意又看到过往的穿越岁月。李沙沙拽了下他的袖口,李相浮回过神来,跟随侍者的脚步继续往前走。“你刚回来,抱什么心思的人都有,”上电梯时李老爷子嘱咐道:“稍后有人过来搭讪应付两句就行,不用多说。”李相浮颔首,觉得这句交代有些多余,似乎藏着其他目的。他们来得不算太早,刚到宴厅门口,便有人来和李老爷子打招呼,客套两句后又有其他人过来,本来没多远的距离硬是过去几分钟也没走到。李相浮的出现无疑成了一个焦点,不少桌子都在窃窃私语。“差点没认出来,几年不见人也变得太好看了。”一位女士说着忍不住偷拍了张照片,准备回头拿给姐妹分享。“潜力股啊,可惜上学时候没挖掘!”“旁边那个就是传说中他领养的孩子么?”领养两个字音被念得略重,显然认为其中存在不可言说的猫腻。细碎的议论声并没有传过来,李相浮余光瞄到李沙沙衣服侧面沾了些白灰。低头帮他拍了拍衣角,一缕发丝从额前垂落,只是随意重新缠了下发带,灵活纤细的手指便引来一阵微微急促的呼吸声。但凡手控,视线一时半会儿都休想从这里移开。大部分人关注点在容貌上面,另有一小部分聚焦在李沙沙身上,洛安就是其中之一。和他坐在一桌的都是相识的人,几分钟前还在讨论李相浮的笑话,冷嘲热讽孩子身份不被承认,谁曾想打脸来得这么快。洛安起身,凳子推开发出刺耳的声音:“我去趟洗手间。”众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说话。走到门口,洛安打电话给部门主管,刚一接通便低声呵斥:“你不是说事情办妥了?”主管被骂的一头雾水。洛安:“今天吃席,老爷子不但带了李相浮,还带了孙子。”后半句话可谓是咬牙切齿。主管张了张口,好久才憋出一句:“这怎么可能,办事的人……”洛安打断道:“和那个蠢货谈好的项目先不要签,你找几个专业的在合同上做些手脚。”原本准备将主管骂个狗血淋头,前方电梯门开,秦晋和身边的保镖一前一后走出来。洛安赶紧吞下火气,匆匆挂断电话,佯装无事往洗手间走。他和秦晋没有正式的业务往来和碰面,谈不上打招呼。不知道是不是洛安的错觉,擦身而过的瞬间,总感觉像是被一条毒蛇锁定。秦晋一来,和李老爷子说话的人渐渐少了,大家争取两边都不得罪,开始坐回各自的座位。灯光逐渐变暗,前方投影播放着新人过往的照片和精心剪辑过的视频。服务生上菜速度很快,李相浮给李沙沙夹了一筷子卤肉,李沙沙顺着边缘咬了一口,擦擦嘴角评价:“少了嚼劲,咸味太重,选料也很一般。”他这么一本正经,将同桌的另外几人逗笑了,一向严厉的李老爷子也忍不住微微勾唇。李沙沙则开始深切怀念起李相浮的厨艺,寻思着该如何说动对方下厨。不知道正被惦记着,李相浮的注意力不在菜上面,余光瞄向另外一桌。前面几排基本都是有权有势的,他们和秦晋离得不算太远。从前只是有所耳闻,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灯笼闪烁着光芒,看清一张面容并不困难。较正常人而言,秦晋的瞳色过于浅淡了,身上没有一般大佬挥斥方遒的豪迈气势,恰恰相反,萦绕着散不开的阴霾,仿佛光都在避着他走。过于阴暗的气场让人们常常忽略他本身的一副好皮囊。秦晋忽然脑袋侧了下,唇瓣动了动,跟他一起来的保镖随后朝这边走来。临近的几桌表情各异,不由自主视线跟着移动。保镖想要到李相浮面前,李老爷子挡了一下,粗糙的指腹不动声色摩擦着杯子:“有事?”出乎意料,保镖只递过来一张名片:“我家老板让帮忙转交。”说话的时候望向李相浮,转交给谁不言而喻。直觉这张名片还是不收为好,李相浮瞥了眼李沙沙。李沙沙冷着一张脸装熊孩子,吵着要吃鱼。李相浮帮他剔除鱼刺,做足了好爸爸的形象。双手沾了油自然不方便再接名片,李老爷子又一动不动,保镖深深看了他们一眼,把名片放在桌子上离开。差不多是吃了个‘闭门羹’,想到老板阴晴不定的性子,保镖回去的时候脚步下意识放缓了半拍。“他没接。”“我看到了。”秦晋微微笑着,让人琢磨不透心思:“接了才奇怪。”嘴角的一点弧度没有驱散阴暗,别的桌子有说有笑,唯独这一桌因为他的存在气氛始终热络不起来。新娘进入内场,灯光的颜色换了一轮,长台两边吹来漫漫花瓣,新娘切实演绎了什么叫做人比花娇,涂了粉的脸也遮不住一丝红晕。现场请了乐队,每一首曲子情真意切。李相浮用湿巾一根根擦干净手指,猜测现在都在看新娘,方才微侧过头朝另一边看去。这一抬眼,猝不及防就撞进了一双浅淡色泽的瞳孔,李相浮心里一动,感觉像是踩进了猎人的陷阱。片刻后目光落在孤零零躺在碟子旁的名片上,眯了眯眼。从秦晋递名片开始,周围宾客就暗暗观察这边的反应。李沙沙夹了片鱼肉放进嘴里,咽下去后用很轻的声音说:“爸爸,那人刚刚用余光多看了你三眼,瞧他坐姿僵硬,手指连续敲打着桌子,预示内心并没有表面那般平静……啧,又是一个暗恋你的小傻瓜。”从前在女尊国李相浮遇到过太多求爱,表现出野路子后,甚至不乏有男性示好。系统往往能第一时间捕捉到那些暗中窥视他的人,早就已经习惯了。恰逢台上司仪说完话,场面瞬间热闹很多,新娘去换衣服,新郎挨着桌子敬酒。周围不乏走动的人,秦晋也跟着站起身,看清他走得方向时,不少人屏住呼吸,预感一出大戏即将上演。同一时间,李老爷子眉间的沟壑拢起,目光直刺秦晋。似乎没收到这份警告,秦晋走近,望着李相浮,说话的语速比平时慢了一点:“看来这名片很烫手。”一边李沙沙侧过脸,朝李相浮投去询问的眼神,后者耸肩,表示兴趣不大。看出他对感情持消极态度,李沙沙跳下凳子,双手拿着名片站在秦晋面前,一副很为对方遗憾的表情:“不约,抱歉,叔叔我们不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