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3
各位晚安。明天见。
第十四章 此心安处 (五)
尼卡2021-09-04
晨来回身准备进门,忽看到胡同口一辆车开过来,远远看去,认出是姑姑的车,站在原地没动,给焰火拨回电话去:“到家了。大姑姑的车子还没转弯呢……你的点儿卡得也太准了。”
外面冷得很,她站在阶上,轻轻跺跺脚。说话的工夫,面前飘起一团又一团的白汽,嘴唇却冻到有点麻木……她听见他说:“就是估计也该到了。快进门吧,你冷得声音都发颤了。”
“也没有那么冷。”晨来轻声说。“你不是要马上休息?”
他沉默了片刻,才说:“马上。”
“这个‘马上’可圈可点呐。”晨来有点无奈地说。听筒里传来他一声短而沉郁的“嗯”,她顿了顿,说:“能休息的时候就休息吧。对了,明天……”
她刚说出这两个字,就听他也说了“明天”。她停下来,于是两人又同时说“你先说”。她吐了一团白汽,说:“我就是想起来,忘了告诉你,我明天休班。明天早饭想吃什么?我带给你。”
“我明天一早再抽个血,就直接出院了。外公等我一起吃早餐。”焰火说。
晨来从他的语气里倒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但好像能想象出他此时的神情……“好。那我睡个懒觉好了,我好久没有睡过懒觉了。然后,我起床还可以帮我妈做点儿家务。另外,焰火,”晨来叫他的名字,顿了顿,没有再犹豫,说了下面的话:“你专心做你要做的事。我就想跟你说,不管我人在哪儿,都是跟你在一起的……希望明天一切都顺利。那样你就不会太累。我也就安心了。”
罗焰火没有立即出声。
晨来催促他,说:“听到了吗?听到请回答。”
“好。”焰火说。
“得了,我姑姑回来了,我先挂电话了……忙完之后,睡个好觉。”晨来说。她声音尽量轻快些,听起来是愉悦而毫无负担的。
“你也是。明天通电话。”焰火说。
晨来答应,挂了电话。
她盯着地面上,自己的影子,片刻之后,抬眼看蒲珍把车子开过来了,忙给她指了下前面空出来的停车位。蒲珍冲她摆了下手,迅速且利落地把车子停了进去,利剑入鞘一样。晨来站在台阶上,忽觉得背后有什么东西。她回头看了一眼,大门开着,过间的灯没亮,黑洞洞的,但能借着街上的灯光看到院里去……大门洞里飘出一团小小的阴影,她立即认出是嘉宝。
嘉宝慢慢地踱过来,蹭她的腿。
她弯身摸摸嘉宝的背毛,猫梢柔软、微凉……她轻声说:“就知道是你。”
“怎么这会儿回来了?”蒲珍走过来,问晨来。
晨来将嘉宝抱起来,托到肩上,轻轻拍抚着,看姑姑穿着长斗篷、下摆落在膝下,只看到裹在靴子里的细细的腿迅速移动着,往这边走来,那样子,活脱脱是帅气的魔法师……她轻声说:“这几天都是想回来可是回不来,再不回我妈要把我扫地出门了。您怎么也这会儿才回?”
蒲珍笑眯眯地扯了下嘉宝下巴上的长毛儿,惹得这老猫冲她哈气。晨来忙抱着嘉宝躲避开,瞪了姑姑一眼。蒲珍笑起来,先起脚上了台阶,说:“你妈妈舍得把你这个大宝贝儿扫地出门哪?那回头可没有让她得意的女婿可跟街坊四邻炫耀了……我呐,就算再懒散,临春节前这阵子也得开开门儿——附近老人家还就认死理儿,你给他多少钱去高级美发沙龙,也不如我那把剃刀理出来的好看不是?瞧这两天把我给忙的,一早开门儿,不到这会儿停不下来。”
“您可悠着点儿。”晨来有点儿担心姑姑,进了大门,趁关门的工夫,开了灯看看她。
“累是真的累,可是工作带来的满足感可是什么都换不来的。我觉得这比吃药还能帮我。我这几天睡得特别好。”蒲珍说。
晨来抱着嘉宝,有一会儿没说话。
蒲珍轻轻摸了下嘉宝,说:“话说着,成奶奶今儿早上跟我们说了这么个话儿——过了年,她可能得去住养老院了。去那儿什么都好,可是宠物不让带。嘉宝又是满院儿乱跑,自由惯了的。她问咱们能不能收留嘉宝。”
嘉宝在晨来怀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晨来借着院子里的灯光看看它发亮的眼睛,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说:“我来养它。”
蒲珍笑笑,说:“行,就这么着——我和成奶奶说的是,要是你不养,我来养。可是我跟嘉宝呀,难保谁给谁送终,所以还是你来养比较合适。”
晨来知道姑姑是说笑惯了的,听见这话还是哼了一声。
走进内院里,她看见上房和厨房里都亮着灯,再走近些,闻到油炸食物的香气,把嘉宝放下来,先往厨房跑去。嘉宝脚跟脚紧随其后,晨来到了厨房门口,嘉宝也到了。
厨房里油锅“哧啦哧啦”正响,柳素因轻快地哼着歌儿,听见晨来叫她,一回身倒先看见嘉宝了,笑着说:“看好了嘉宝,我这儿正做熏鱼呢……来一块儿?”
不用她说,晨来已经伸手从旁边的大盆里拿了两块,回手递给蒲珍一块,说:“您怎么能忙到这会儿啊!”
“就这点儿了。没有很晚嘛。”柳素因笑着看看晨来和蒲珍,“你们俩倒是一起回来了——来来你这件大衣不错啊!”
晨来塞了满嘴的鱼,被母亲一说,还没等出声,姑姑的手已经伸过来,轻轻抚着大衣的面料,长长地“嗯”了一声,说:“这是相当不错——以我对你女儿选衣服眼光、和抠门儿程度的了解,这件大衣,不,还有里外里的这衣服,来路可疑……”
“可疑什么可疑,过年了买新衣服不行啊?”晨来终于空出嘴来,急忙道。
“不是不行,而是,你什么时候要舍得这么花钱了,那我得去雍和宫烧香了!”蒲珍笑道。
晨来也笑,“有人给买,行了吧?就等着我这句话!”
“谁呀?”蒲珍和柳素因异口同声。
晨来想了想,说:“过阵子带回来给你们看看。这会儿别问了,好吧?怪难为情的——我爸睡了吗?”
柳素因和蒲珍交换了个“早知道你会转移话题”的眼神,说:“睡了,今儿有点儿费神,睡得早。”
“我先去换衣服了。”蒲珍说着要走,晨来把大衣和背包交给姑姑,只留下了手机。蒲珍笑笑,先走了。
晨来去洗了手,回来帮母亲拿着笊篱,问:“爸爸是复健累着了?疯子今儿还特地给我留言,说让我看着点儿爸爸,运动别过量,别有损伤……疯子回去就病了,还惦记我爸。”她说着顿了顿。
“小鱼儿怎么了?他晚上看了我发朋友圈晒做得年货,还留言说幸好走的时候从咱们家拐走好些东西,要不然要馋死了——唉,怎么说呢,到底不如这样现做的好吃不是?我还说等下回回来,让他再来,想吃什么就给他做什么。可是话是这么说,又不知道什么年月喽……在那边也是辛辛苦苦当医生,哪儿能老像这次似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柳素因自顾自说着,给油锅里的鱼翻着个儿。“你爸爸呀,倒不是复健累着了。他没人盯着,可会偷懒,美其名曰是快过年了得放放假,什么事儿都得过了年!可是你看,人家找他做鉴定,他可从不说过了年。今儿下午人带着两幅画上门来给他瞧,在外头院儿里谈了好久。人走了,他就有点儿累。你琢磨呀,这可不是!别说这东西本来就费神,他从生了病到现在,也没一坐好几个钟头,不累怎么着?”
晨来皱了下眉,说:“我不是说……”
“人家事儿挺着急的……我知道你不放心。他们看画的工夫,我也在场,倒没有什么。我还拍照了。你看看我手机。”柳素因向晨来转了转身,示意手机在围裙兜里。
晨来伸手拿了,翻看照片。母亲知道规矩,没有拍画作,正经拍了客人和父亲的合影。她看着客人的相貌,非常端正,且似曾相似。
“人的谈吐很文雅,也很客气,对你爸爸很尊重的……他明儿下午再来一趟,还有一幅画想请你爸爸掌掌眼。今儿的劳务费人家付的现金。不太多,不过也不少。”柳素因见晨来不出声,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