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焰火抬腕子看看表,说:“我到时间上去跟技术部同事开会。打起精神来,我可不想看见你这样。”他说着,狠拍了下白夜的后背。
白夜被他拍得身子往前一倾,忙稳住,说:“还有,罗总。桂老那边是助手接的电话,只说桂老知道了,晚点儿桂老跟您通电话再细讲。这次的拍卖中间人是秦先生,我也跟秦先生说了。秦先生说他马上赶过来,可是他这会儿有点儿事,会稍微晚一些。”
罗焰火点头。
白夜送他出来。走到展厅门口正遇到警方负责人,罗焰火特地站下来说声辛苦,简单沟通了几句,告了别,赶着上了楼。技术部的头头们都到了,按他的要求,古书画部的同事,除了两位正在休假的,只要手上没有急活儿的也都到了。罗焰火等人齐的工夫,先进办公室往桂老家中打了个电话。电话仍是桂老助手接的,让焰火稍等。这一等等了足足五分钟,焰火站在办公桌边,始终静静等候。
他的心里非常平静。趁着这五分钟,他将此事的整个过程理顺了一遍,顺便也将各种可能的处理方案在脑海中推演了一番,但都不怎么样。无论如何,他一定要争取把这件事妥善处理好。
他抬手捏了下眉,电话那端传来桂老温和的声音,“桂老您好。我先跟您道歉,非常对不起。这是我们安保措施的重大失误,我们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解决方案。桂老您有什么要求,请尽管提出来……”
他说到这,听见桂老叫了他一声小罗,就顿了顿。这一声一如既往的亲切和亲近,并没有因为这突发事件显出愠怒和责怪来。他不由得立即叹了一声,耄耋之年的老人,毕竟是见过大风浪的,涵养和气度的确不寻常。
“是,桂老,我在听。”他说。语气尽量谦恭。
“我刚刚和秦先生通过电话。他说手上有事情,等一下就会赶到博时。这会儿我有点儿累了,就不再重复跟他讲过的那些话,等他到了,自然跟你讲。我简单说,赔偿什么的,我知道以博时负责的态度和完整的制度措施,是不会亏待我的藏品的。但是,这是后面的事,首先要做的是尽量把画恢复原状。这是我最关心的。”桂老平和地表达着自己的意见。
罗焰火答应。这是应当的,也是预料之中桂老会提的要求。
“这幅画刚到我手上的时候,远不是现在的样子。但是十五年前,我很幸运遇到了技艺高超的师傅,给它做过一次修复。这位师傅是秦先生介绍的,我也非常信任。这一次,我希望还是能请他出手。我已经拜托了秦先生。秦先生说他会尽力促成。”桂老说。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桂老,我们公司技术部门的专家和同事也非常专业,随时准备提供技术支持的。”
“我知道。我也很相信你们有这个实力。如果我的身体状况允许,我会马上飞北京的,但现在不行。”
“对不起,桂老,本不该出这样的意外,给您增加了负担。”罗焰火说。
桂老竟呵呵笑了两声,气喘声中有了杂音,罗焰火忙请他保重。他说:“我先去休息了,希望一觉醒来有好消息。小罗,再见。”
“再见,桂老。”罗焰火等他挂断电话,才慢慢放下听筒。
他转过身去,看着远处的大屏幕——3 号展厅内已经清了场,此时只有零星几个工作人员……他抬眼看看会议室,人还没有齐,而秦先生也没有到。他往会议室走着,给秦先生打了电话。电话接通时,秦先生也有些气喘。他忙问怎么样了,请他不要着急。秦先生说没关系,并不是因为你这儿的事才着急忙慌的,等我到了再说,你也不要急。
秦先生说完就先挂了电话,罗焰火走到办公室门口,teressa 替他推开门,里面的嗡嗡声消失了,大家暂时安静下来。他走进去,见一块屏幕上正展示那幅古画损毁的情况,另一边则是它的资料图片,这样一对比,更显得这毁损让人难以接受。显然之前大家正在讨论,他站下来,看了看,说情况大家大体都了解了,请发表一下专业意见。会议室里安静了片刻,资格最老的修复专家杜教授先开口。罗焰火没坐下来,站在杜先生身旁,看着他一边讲解自己的修复方案,一边在图纸上写写画画,给出示意图……杜教授是博时特聘专家里最资深的。他的方案一提出来,别人基本上都在点头附和,提了些补充意见,也都大同小异。罗焰火以他自己对古画修复技术的了解,知道杜教授和各位专家能提供的最稳妥的方案了。他点了点头,跟技术部主管汤增宁说赶紧把方案定下来,等进一步的沟通结果出来,能第一时间实施。
这时 teressa 进来,轻声说秦先生来了,在办公室等您。
罗焰火见大家还想要继续讨论一下这个方案,跟汤增宁交代一声,赶快回了办公室。
隔着透明玻璃,罗焰火看到秦先生坐在自己办公桌前,一边喝水一边擦汗,看样子是急急忙忙赶过来的,不禁更觉得不安。他推门进去,秦先生回头,忙把茶杯放下,一看他神情,就说:“哎呀,不用觉得抱歉,客套话也不必讲了——我直截了当地说,桂老的意思是赶紧找先前替他给这幅画作修复的那位师傅去。”
罗焰火看秦先生皱了眉,只当他是犯了难。
秦先生看看他,说:“这事儿,恐怕你得先帮我一个忙。”
“怎么?人现在哪?”罗焰火问。
“看守所。”秦先生说着叹口气。
罗焰火眉头皱了皱,“您说的这人不会是……”
“哎,是,蒲玺。”秦先生无奈地说。
作者的话
尼卡
06-01
抱歉更新稍微晚了点儿。各位晚安,明天见。
第九章 遥远的笛声,淡白的星 (十)
尼卡2021-06-02
罗焰火不经意地微微皱了下眉,看着秦先生那神情是无奈中又有些为难,一时没有出声。他给秦先生茶杯续了水,在一旁坐下来,等秦先生再喝两口水,缓一缓。
“您最近身体还好吗?”罗焰火先问。
秦北海见问,点头,倒笑了笑,说:“还可以。腿上是老毛病,手术也不彻底解决问题,总归是老化了的零件,换了新的又不是原装,还是会有这样那样不方便的时候。”
他看罗焰火不急着问蒲玺的情况,也停了一下。这期间 teressa 进来送了文件和咖啡。罗焰火签了文件,teressa 轻声说肇事幼童一家已经做完笔录了,问罗总什么时候能见。他们等得不耐烦了,要不是老温在场,恐怕要闹的……“还说要给罗老打电话。”teressa 说。
罗焰火笑了笑,说:“这会儿工夫都等不了啊?怪不得教出这种孩子来。”
teressa 不出声。
“告诉他们就说我说的,愿意等就等,不愿意等这会儿就尽管走。我准能让他吃不了兜着。”他端起咖啡杯来啜了一口,见 teressa 要走,示意她稍等。“让车队备车。”
teressa 答应着出去了。
罗焰火跟秦北海轻声说您稍等,然后给老温打了个电话。
秦北海喝着茶,听罗焰火很平静地交代了两句话“你们注意安全。他们哪怕敢跟咱们的清洁工人使性子,也给我揍”。他说完将手机放在桌上,才转过脸来微微一笑,问:“秦先生,您是不是去见过蒲先生了?”
“唉,哪儿啊!没见着——我接了桂先生的电话,就找蒲玺。他电话打不通,我打给家里人,一问,才知道昨儿夜里他出了点儿事。”秦北海眉拧起来,似乎对这件事非常不能理解。
罗焰火看他不停转着手中的茶杯,显然有些烦躁。“干嘛了能被逮起来?”
早上晨来回复他消息的时候看起来情绪还不错,想来那会儿她并不知道她父亲的情况。他抬手按了下眉尖。
秦北海犹豫了下,才说:“他给人把坟给刨了,墓碑也给砸了。据警方说,他昨天去过一趟,可能是勘察环境了。夜里翻墙过去,直奔目的地。砸完了天还没亮。墓地管理处看监控发现不对,赶快报警。那还能找不找人么!”
罗焰火眉头也皱了起来,掘人坟墓、挫骨扬灰么?多大的冤仇……“仇人么?”
“按理说不该。我要见面问问,他不肯见人。来来妈妈和姑姑都去了,也不见,说不用麻烦了,就在里面呆一阵子。我去更不用说了……我这火急火燎的,让民警带话说今儿咱们这是怎么回事儿,这等着他救急呢!再带话,想了解下究竟为了什么——他这些年好些事情,该做的不该做的,都是为了庞家……我从前就说,帮人也没这么帮的,都帮的把自己要搭进去了,就是不听。那人都已经没了,为什么到了来这一出呢?”秦北海把茶杯一搁,摊了手,又拍一拍。“他也让民警带话,说这事儿跟我没关系,让我别管了。有什么急事儿也等他出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