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来笑,拿起裙子来看,点点头。“这件就好了。我配件小外套……”
“这套拿好。回头销假上班去,就穿这个。当成第一天去报到,隆重点儿。”蒲珍把挑好的套装递给晨来。姑侄俩鞋码是一样的,她顺手把鞋子也给配好了。
“姑姑,拿不了了。”晨来说。
“那先搁楼上去。等你妈出院了,过来陪我住两晚。你不在这两年,我夜里偶尔能听见壁橱里有动静,老觉得你就在那儿。”蒲珍说着,拿了衣服和鞋子出来,放在门外的台子上。
晨来轻声说:“那是闹耗子吧……”
“嘶!你个熊孩子,人家正抒情呢!”蒲珍空出手来,敲了晨来脑袋一记。
晨来笑着把衣服都拿上去,看了看收拾得干净利落的壁橱,挂好衣服下楼来,问蒲珍道:“姑姑,那个谁呢?”
“哪个谁呀?人家有名有姓的。”蒲珍斜睨了晨来一眼,指了下面前的牌。“来,选一张。”
晨来随便抽了一张。
蒲珍看了看,咂咂嘴。
“有什么意思吗?”晨来看了下那张牌。她不懂这个,牌里的图案看着不复杂,是个背后全是星星、脚下堆满金币的国王。“看着真喜兴。”
“来来,相亲你甭去了。你已经遇到真命天子了。”蒲珍道。
第六章 美丽的夜晚 (三)
尼卡2021-04-10
晨来笑起来,“我要抽到一张驴,您也得给它这个封号。逗我玩儿特开心是吗?”
蒲珍大笑,把牌收起来。
“姑姑我走啦。”晨来看到店门口一辆共享单车,心想省了自己脚程,扫码解锁,把包放进筐里,跟蒲珍挥挥手。
蒲珍抱着手臂,靠在门边目送晨来离去,微笑。
晨来拐弯时也回头看了眼姑姑——那一身黑色蕾丝长裙、高跟长筒靴、一头长发的姑姑,面容姣好、身材修长……一生都是美人的姑姑,在春光里尤其显得可爱。
她心想,谁会不心动呢,看到这样风情万种的女人……尤其,这又是春天。
春天就是恋爱的季节啊……
她使劲儿踩了几下脚踏,自行车加速在胡同里穿梭。
春天的风柔软极了,像一只温柔的手……
晨来特地拐到母亲那间小菜店去看一眼。
车铃叮铃铃一响,在胡同口正聊天的几位老太太老远就认出她来了,拍着手喊“来来”“来来回来了”……她笑着刹住车,两条长腿撑在地上,这个叫奶奶那个叫大妈。老太太们先问她妈妈怎么样了,她说恢复得不错、告诉她们下礼拜一就出院了。老太太们哎哟哟感慨了好一会儿,又说她妈妈有福气,幸好有个当医生的闺女,就是生病心里也有底儿不是?
晨来笑,说我也是福寿里之女。您几位健康长寿,是用不着我的,但是要用得着就别客气。
跟老太太们聊了一会儿天,晨来要走,马大妈听见动静从院子里出来,招招手让她等会儿,小声说:“你妈给我打电话了,等下我就把你的联系方式给人家。这人小伙子名片,上头有电话号码。”
晨来接了名片,微笑着说谢谢马大妈。
“得嘞。谢什么呀,快家去吧。”马大妈说着拍了拍自行车座让晨来走。
晨来骑车离开了,还听见马大妈那大嗓门儿说“这事儿准能成、太般配了”……车子拐了弯,她拿起名片来瞟了一眼,放进口袋里去了。
她把车停在院门口,又把名片往口袋深处塞了塞。
这事儿暂时不能让父亲知道。
她把东西拿好,先往院里看了看,静悄悄的,照壁上贴着春节时候的斗大的福字、敞开的大门上贴的对联——看笔迹当然是她父亲写的。这条胡同里,老人家走的走、搬的搬,留下来的很多人在春节,贴张保险公司送的印刷品就算是讲究的了,像这样年年动手写春联的,除了他们家,真的不多了……她看看这字。
可以很确定,起码在写对联的时候,父亲的身体和心情都不差。
她默默绕过影壁,穿过小径、前院、跨过垂花门,进了前院。成奶奶的狮子猫从盛开的海棠树上跳了下来,冲她“喵呜”了一声。
她笑笑,穿过前院,站在二门里,往里看看,这院也静悄悄的。
她沿着抄手游廊在往里走,忽然听见“嗡”的一声轻响。这声音很远,但仍听得出来是琴音。她想起母亲说起父亲这一年忙着给人修古琴的事。她在游廊里听了听,那琴音消失了。
她开了门把东西放下,听见一阵脚步声,回头看时,就见父亲正往厨房方向走。
“爸。”晨来叫道。
蒲玺点了点头。
他身上穿着藏蓝色的袍子。晨来认得那是他早年做工人时积攒下来的。家里大概存了足够他穿一辈子的蓝色袍子,弄脏弄坏一件,总有新的可以换。这件袍子上沾了不少油污,看来离被扔掉也不远了……他边走边将套袖扯下来,手一甩扔到凳子上,拿了烟出来点上,抽了两口才看了眼站在那里没动的女儿。
晨来顿了顿,说:“中午饭我来做。”
蒲玺看看晨来,没反对。
晨来去换了衣服,出来没见父亲,就去厨房洗了青菜,炒菜炖汤。等米饭好了,她盛出一份来准备带走,其余的都端到正屋去摆在桌上了。
她拎起饭盒,关好门,走到角门处,踌躇片刻,穿过角门,沿着廊子走了好长一段路,来到小院里,看了看这寂静的堆满杂物的地方,听见屋子里有低沉的琴音,知道父亲一定是在这里了……
她的脚步声应该提醒了里面,琴音停下了。
她顿了顿,没再往里走,冲屋内说:“爸,饭在桌子上,趁热吃。”
里面没有动静。
她也没有继续等下去,只说:“我去医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