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晨来又点头。这两天睡觉都是抓紧时间在办公室沙发上眯一会儿。明明很累的,可现在谁要跟她说下面马上要动手术,她准能不知道从哪儿再挤出点力气来。
“都顺利?之前不是说跟产科同步做的那个新生儿心脏手术很复杂?”
“顺利。”晨来平静的面孔上一丝轻松和得意的表情都没有。
结果不错,过程却很凶险。还好扛下来了。
遇蕤蕤看她眼睛只盯着手里的巧克力,一副不怎么想说话的样子,不禁一笑,“那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嗯。”晨来应着,咬了一大口巧克力。遇蕤蕤笑,歪歪头指向右边。晨来知道他到点接班了,摆摆手,继续往前走。
“喂,等等。这个也给你。”遇蕤蕤手一扬,把东西扔过来,转身跑了。
晨来伸手接住,拿在手里一看,是月饼。看包装就知道这月饼是从食堂买的。他们医院的月饼有名的好吃。
她撕开包装,一口咬掉了一半,再一口,整个月饼下了肚。
一个月饼一条巧克力消灭掉,她仍觉得胃里空荡荡的。接下来要干什么呢?回去倒头便睡当然最好了,可是……也许回家去吃顿饭,或者去姑姑那里喝杯酒,也不错。她已经有阵子没回家,没见过父母,也没见到姑姑了。
她走出大楼,冷风吹过来,头脑顿时清醒了许多,让她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手机响起来,她心一提,忙在包里拨了下,拿起来一看是陌生号码,突然紧张起来的心放下一点。
对方张口就问她认不认识蒲玺。
“不认识。”晨来回答。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她握着手机站在原地没有动,开始查看通话记录。这个电话号码之前并没有打来过。归属地显示是北京,但对方的口音有点杂,是北方人在南方呆久了会讲的那种味道的普通话。
病人来自五湖四海,她多年来练就的许多无用的本领之一,就是病人一张嘴不出三两句话就能判断出他们来自何方……猜得中,病人会觉得亲切,夸她聪明。
其实她也不是什么聪明,最多是用了点心而已。很多医生都有独特的让患者放松些心情的技巧。
楼底的风很大,衬衫的飘带乱舞着,像两条黑色的眼镜蛇在她面前打架。
她抬手扯住飘带,制住了乱舞的眼镜蛇。
她努力定了定心神,告诉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而她眼下最重要的事应该是回去睡一觉。
电话却再一次打进来了。
晨来拒接。
她加快脚步走出医院,等她来到路口,已经按了五次“挂断”。
前面是绿灯,脚底是斑马线,身边的人匆匆经过,赶在短短三十几秒时间里冲过去……她站下来,舒了口气,再次接听了电话。
她没开口。
“蒲医生,你知道我没打错电话,我也知道我没打错电话。别紧张,我找的是你爸,不是你——麻烦你给蒲玺带个话,就说下周三西樵茶会让他务必到场。其余的话我就不用多说了。他听了就知道是什么意思。蒲医生你很忙,我就不打扰了。祝你工作愉快。”对方语速不疾不徐,仍然是那种北方人在南方呆久了才会讲的那种味道的普通话。
这怪味普通话像一击击闷棍打在晨来脑门上。她没出声,对方也没急着挂断。
她吸了口气,说:“蒲玺事情我管不着、也不会管。我不知道你怎么得到我电话号码的。麻烦以后不要再打来。有什么事你直接找蒲玺去。”听筒里传来提示音,有电话打进来了。她看了一眼,马上接听了另一通电话。听筒里传来急促的声音,说蒲医生我是老金,菱智情况不好,我们现在救护车上正往医院赶、蒲医生您在医院吗求您救救菱智……她定了定神,转身向后走,一边问现在到哪了一边跑起来,让老金把电话给一旁的救护人员,详细问情况。
风比刚才又大了些,眼前这两条黑蛇一样的飘带突然从领口钻出来,又疯狂地舞了起来……她将手机夹在腮肩之间,扯过飘带三两下系起来塞进衣领,嘴里不停地给救护人员做着指示,脚下移动得越来越快,正要穿过停车场中央的通道,一辆车子拐了弯,急速朝这边驶来。司机发现她,急忙刹车,就在她腿边停了下来。她停都没停,一巴掌拍在车前盖上,抬手冲司机做了个手势,喊了句“在这儿开车慢点儿”,迅速从车前擦过,往医院大楼里跑去。
车里的司机惊出一身冷汗,盯着晨来的身影有一会儿没说出话来。副驾位子上的年轻人舒了口气,看了他一眼,马上转向后座,轻声问:“您没事吧?”
“对不起,罗总。她……突然跑出来的。”陈师傅回过神来,脸一下子就红了。
罗焰火望着车窗外,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注意点,毕竟在医院里。”
“是。”陈师傅说。
“要不是人家赶路,要停下来骂人的。”白夜轻声说。
“我也是着急了。”陈师傅说。
“急什么。”罗焰火看看表。
白夜马上道:“手术三点才开始,时间很充裕。”
罗焰火点了下头,“傅宁昂这两天都靠在病房照顾 cc?”
白夜说:“是。早上我过来送画册的时候,正好医生在。cc 应该明天办出院,不过傅先生说 cc 想家里的床,可能今天晚上就带她回家了。”
罗焰火眉皱得紧紧的,本来不想当着下属批评傅宁昂什么,到了还是说了句“随心所欲,听医生的还是听他的”。
白夜笑笑没出声。
罗焰火停了一会儿,才问:“戈秘没回电话吗?”
白夜说:“还没有。”
罗焰火拿起手机。最近通话记录里的第一条是四婶的。
这时陈师傅已经找好停车位停下来。罗焰火没等白夜过来开车门,推开车门下来。
电话没能接通。再打给四叔的秘书戈海琛,这回马上通了。戈秘听说他已经到了医院,顿了顿,让他稍等。电话没挂断,但是听筒里没了声响。
罗焰火有点莫名其妙,眉头皱了下,也只好等着。
戈秘比四叔还年长,行事利落,作风干练,有事要讲也一句废话没有,尤其他们家的规矩是严禁小辈有事没事跟长辈身边的人走得近,平常他跟戈秘往来有限,见面除了基本礼节,也没多少客套话可言。何况这位戈秘还出了名的“凶”,办公厅里没几个人敢惹的。
过了一会儿,听筒里有了声音。戈秘告诉他可以到病房来,说老总讲的上来再说,就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