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首先传来了一声清冷的问话:“我让你跪着,是因为你犯了错,你可知自己错在何处?”
陆云檀不知道,她仔仔细细回想了今日,犹豫着开口:“我不该乱跑去——啊!”
陆云檀话未说完话,手心顿时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
清脆的被打声响彻了整个承恩殿主殿。
疼得陆云檀眼眶瞬间泛红,从手心蔓延的酸麻刺痛甚至蔓延到了两条手臂,可见李明衍下手之重。
这也是陆云檀记忆中,他打得最重的一次。
“你还不知。”李明衍目光沉寂。
“你今日做事,毫无章法、思虑不全且丝毫不给自己留全退路。”
“尤姑姑尚在外,派去的兵卫也并非摆设,而你听见呼救声,未告知就在外边的姑姑一声,让姑姑喊兵卫去一探究竟,想都未想孤身一人独闯,你一人独闯前,可曾细想深思过?那边既有一女子呼救,那必是脱身不了,你也是女子,你凭何觉得自己便能脱身,是铜墙铁壁还是能翻墙走瓦。”
“你既前去,见到是崔三娘子与晋王,竟还想着要带人走。”
李明衍薄唇起了笑,笑中讽意夹着怒气:“那处并非东宫,而是别处宫殿,宫中一切事宜发生若非惠妃允许又岂能发生,还是这种见不得光的龌龊事,哪会不严加看防?你一人就要带着行事快不能自理的他人跑出去,怎么跑,门外有宫墙,宫墙有宫门,宫门无数,道道有侍卫看守,你要怎么逃?今日若非尤姑姑留了个心眼差了人过来告知,我晚间是不是得听到你身亡的消息了?”
陆云檀被说得眼眶更红,鼻尖酸涩,憋着那口气,忍着不掉泪:“殿下,我就是想……想救下她。”
忍不住了。
一开口,泪珠就从眼角滚下,滚到颊面,滴至衣裳、洇出一道圆印,有些还在落到唇边,丝丝浸入唇舌,尝得几分苦涩与清咸。
偌大的承恩正殿,女孩就这么跪在中央,着的十二幅织金画裙宛若春花盛开,一层叠着一层以至于画裙上似游弋着点点光辉,但压不住她本身的光华,身披的玄色大氅压住了些,也将女孩笼得极为娇小。
雪□□致的脖颈与锁骨,因忍着抽泣,反倒更加分明与脆弱。
李明衍移开目光,负手背对。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道:“你想救人,便是要搭上自己的命,你救一个人,就要搭上一条命,你有几条命够你去救?”
陆云檀低头垂眸,抿唇不语。
听殿下又道:“我今日罚你十板,禁足十五日,惩你思虑不妥、置身于险境之错,你可有异议?”
陆云檀摇头。
“那就抬手。”
陆云檀怕了刚刚那一下,若等下的十下都如刚刚的那一下,那真是要痛死了,可殿下又下了命令……陆云檀咬着银牙,犹豫着抬高手。
抬起的那一刻,手心就是钻心的疼痛!
连着第一下的余痛,陆云檀的泪又被打了出来。
一下,接着一下。
承恩殿上响起了久违的挨打声。
打到第五下,陆云檀受不住了,下意识缩手,缩的那一下,只听上首李明衍慢声道:“你再缩,我便多打一下。”
陆云檀不缩了,可真的好疼。
她泪眼婆娑,抬起眼帘,可对上李明衍那淡漠的眼神时,什么都不敢说出口,只低头忍着受罚。
李明衍真就十足的打了整十下。
陆云檀被打得整个后背都被汗水浸湿,脸色苍白。
可不敢再缩一下手。
就算十下打完了,陆云檀也还是高高地摊着手心,更别提从软垫上起身。
李明衍问:“疼吗?”
陆云檀咬着下唇吐声道:“疼的。”
“记住教训了吗?”
“记住了。”
“下次莫再犯。”
“是。”
李明衍没再多说一句话,背过身去。
周围看得着急的尤姑姑与杨尚仪自然明白李明衍的意思,连忙上前扶起陆云檀。
而就算尤姑姑与杨尚仪小心翼翼地扶着,可碰到胳膊处不免还是会牵动手心的肿伤,被牵动的那一下,疼痛蔓延。
陆云檀忍不住‘嘶’了一口凉气,面目都微微拧在一块。
尤姑姑与杨尚仪都心疼死了:“哎哟,娘子,婢子先扶你回宫上药吧。”
陆云檀用喉咙挤出了一声轻轻的‘嗯’,余光不由瞥向了李明衍的方向。
殿下依旧背着身子,就算她刚刚因着那疼痛出声,他也没有多给她一个眼神。
她已经很久没挨打了。
记得上回挨打还是在两年前,冬至元日大典结束的那一日,起因是她每年冬日必发作的咳嗽。
她每年冬日都会咳嗽,咳得厉害时,喉咙因为咳多了刺痛得连水都喝不下一口,整日整夜地吃不下东西,一个冬天下来足足瘦下一大圈。
殿下请了不少宫内外名医来给她看诊,制了多少方子,总不见好,最后终于靠宫内大夫日日把脉,时刻留心,才慢慢好了起来。
大夫们千叮咛万嘱咐,饮食上要注意,忌生冷辛辣,清淡为佳。
可两年前她有着贪嘴的小毛病,喜冷食,还爱喝冷酒,会背着姑姑们偷偷喝,元日大典上还偷喝了好几口,那夜就激得病性起来,咳得睡不着,甚至还咳出了血丝、隐隐发热,惊动了整个宜春宫。
殿下祭祀结束便赶着回东宫,弄清楚缘由后,身上的衮服未换就下令罚她在承恩殿跪着,狠狠打上五个板子。
那次打了五个板子,后来殿下来宜春宫送药了,每次挨完罚挨完打,他总要来一趟宜春宫的。
可这次被打了十下,陆云檀觉得殿下不会像从前一样来宜春宫。
随着她年龄越来越大,二人终归要避嫌的,尽管以前也不亲近,但今后也只有越来越不亲近的份。
看着殿下这个背对她的身影。
手心的肿痛都没有那么疼了,反而,心口处堵得极其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