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颁布政令,李凤宁尤为艰难。
如果她不想在一片反对的声浪里刚愎自用,便要花功夫先把领头的那几个一一说服。
可那些,至少也是母姨辈的人。本来立于大朝上就不会蠢,何况还比她多吃了二十年的米粮。所以李凤宁每每为了说服那些重臣总是殚精竭虑费尽功夫,什么彻夜翻看过往旧例实在稀松平常。连素来八风不动的礼部尚书卢志文也劝过她要“保重身体”就可见一斑了。
“清容,我好累。”她缓缓舒了口浊气,把脸在他脖颈处蹭来蹭去。
凤未竟抬手将她整个脑袋全部抱住,语声柔软,“累了就歇一歇。”
歇一歇啊……
听上去竟是个如此诱人的词。
可即便是她打着“陪凤后归宁”的名义,实在也是有政事上的考量。
豫州这里其实不算太冷也不会太热,水源也能说是丰沛,却不知为什么总是收不上税银来。到底也是一地民生大计,李凤宁念着亲眼看一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再有如今朝中世家鼎力,虽说个个历史悠久,到底尾大不掉。想要破局必然要另辟蹊径,既然她夫君姓凤,李凤宁打着凤氏的主意也很久了。凤氏家学里,有学问的人可是成箩成筐的……
“才说累的,”许是因为她眼神有点飘远,凤未竟拉了拉她,“又想什么呢?”
李凤宁十分不好意思,才反省过自己忽略家人,转头人都抱在怀里的时候她还能满脑子政事,也真是连她自己都无语了。她假咳一声,“这回到了凤家,东西多赏些下去无妨。官位的话,六品以下也尽可以随便赏。”
凤未竟闻言微怔之后突然浅浅一笑,“前一句奢费,后一句干政,陛下这是想养个人人喊打的凤后出来?”
“你赏得越多,那些人越安心呢。”李凤宁微顿,然后长叹一声,她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到底不舍得把那些弯弯绕绕说给他听,“你别管那些,只顾着怎么舒心怎么来就是。”
“你……”凤未竟眉尖微蹙,目光闪动,表情看着又像是感动又像是恼了。他看着她好一会,“那,陛下应我一件事?”
“你说。”李凤宁眨眨眼。
“到邵边之后,”凤未竟微顿,仿佛有些赧然,声音也轻了几分,“陪我回家住?”
李凤宁瞧着他满眼的期待,好不容易才把那声几乎脱口而出的“安阳才是你家”止住,“好。”
凤未竟唇角微抿,虽然还不至于称之为笑,眉眼之间却一片柔软。
于是无端端地,叫李凤宁想起初遇的时候。
那一片染尽天地的艳色里,唯独只有他这一抹白色。她的清容,有一颗自由的心。
但是他幼年时被破败的身体束缚在凤家,成亲之后又被她困在虽然更加宽大却依旧脱不出“牢笼”的皇宫里。
嫁给她,委屈他了。
“天气好的话,咱们换身衣服到岸上走走?”李凤宁不由得心疼,“带几个人也只叫她们远远跟着,不许靠近。”
凤未竟显然是足足地一怔。随即,仿佛是瞬间入春,他嫣然轻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