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属于他的屋子出来,绕过倒座房,再穿过分隔前后的二门是正堂的后门。绕过正堂之后,东侧那栋宽大的建筑就是李凤宁的书房。
梓言看着那大门好一会,才慢慢走过去。
李凤宁昨天一早出门之后,到临近傍晚的时候,是殷六送了多西珲回来。而秦王的表姐显然是挑准了时候,因为她直接叫人去后面把随儿请出来,然后一五一十地把她在墓地里听到的话复述给了随儿听,末了是一句“看好她,别叫那些乱七八糟的勾走了她的魂”。
本来就在书房的梓言听完之后一阵后怕不已,但是随儿却始终很冷静。他只是用一种十分笃定的语调跟殷六说:“小姐安顿下来以后会来接我的。”
屋子里一静,因为这句话不仅殷六没法反驳,梓言当然也不能。而就在殷六因为这句话目瞪口呆了好一会之后,她突然转过身来看着他,只用了三个字就叫他一夜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那你呢?”
梓言推开大门跨进屋内,然后穿过并不算太长的走道,走向大书房。
他为了那三个字睁眼到天亮,但是在起身梳洗的时候,却突然想起了别的事。
她曾经为了他回魏王府的。
刚刚成为“皇女”的时候,在失踪了将近整日之后她突然出现,然后牵起他的手,带着他离开了魏王府。但是现在,梓言却不敢说李凤宁会千里迢迢地从驲落回来,只为带他一起走。
所以,到底是哪里错了?
梓言推开门,然后屋里两个人都看向他。
一个是李凤宁。而另一个是申屠良,陪伴着多西珲从锦叶来到安阳的人。
梓言在门口一欠身,李凤宁看了他一眼便转了回去。而另一个申屠良却显然有点讶异,虽然她在看到他脸的时候几乎用一种猛扭头的姿势让自己的目光避了开去。
“申屠,”李凤宁说,“所以只能委屈你‘病一病’了。”
“是,殿……谨安。”
谨安?
因为这声称呼,梓言在属于他的小桌前坐下的动作一顿,多看了申屠良一眼,他才继续坐下去。
申屠良的背虽然是挺直的,但是她坐满了整张椅子,她的表情里洋溢着一种紧张后的松弛,以至于看起来都像是在笑。
又一个被李凤宁拢住的。
梓言看看李凤宁,又看了看申屠良。
虽然对李凤宁来说,她只是单纯地讨厌人家称呼她殿下。她似乎也从来没察觉到,她要求别人称呼她表字的时候,会带给旁人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但这招出奇地好用。
梓言不知道如何形容这种只是出自任性,却反而更能招来好感的事情。但是获得旁人的好感,似乎对李凤宁来说从来都不是件难事。
所以……
梓言突然明白过来,从今早起床之后,那个一直困惑着他的问题到底为什么会出现。
无论他多努力,他都是不可能追上她的。
一个出身市井的伎子,想要凭着一两年看朝报的经历,就想追上被先帝教养了二十年的秦王?还希望在政事上能想出些连她都想不到的主意?
白日做梦也没这么离奇的。
李凤宁喜欢他,从来不是期望他在政事上能帮助她。而死命追逐李凤宁的脚步,除了耗费大量的时间之后,却只对他的自信产生了强烈的打击。
他自卑到了,甚至都不相信李凤宁会回来带他走的地步了。
所以,他应该做的……
梓言看向李凤宁。
“报你一个病退不难,相信马都护也不会拒绝,但是在你‘生病’的这段时候,你可有能去的地方?”
梓言之前满腹心思,花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
是了。
这个申屠良是凉州锦叶都护府镇将,她陪着多西珲来安阳是擅离职守。
这条罪该怎么罚来着……
梓言想来想去都记不起来,最后还是放弃在自己空白一片的脑海里搜索。
总之,李凤宁想要用病退的理由帮申屠良避开这次责罚。
但是梓言看申屠良的表情,显然是有点欲言又止。
他看了看李凤宁。
申屠良这么千里迢迢来一趟安阳,梓言绝对不信她是为了多西珲。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为了能抓住攀附秦王的机会,他可以理解她为什么不惜背上“擅离职守”的罪名。
“申屠大人若是要‘养病’,何不就在咱们王府住下?”梓言突然插口说了一句,“就算要请太医要用什么药的都方便。”
另外两个人都没想到他会突然开口插话,但是李凤宁却显然注意到了申屠良眼睛一亮。
“也是。”李凤宁说得十分随意,“申屠?”
“多谢谨安。”
不出意料的,她果然答应了。
随后又谈说几句,李凤宁便叫毫素去传话给总管程颛,安排申屠良在府里住下。而申屠良走后,梓言显然就没有必要坐在离李凤宁好几尺远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