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在李凤宁书房里的时间越长,梓言就越能看清楚那一条似乎每日都在变宽的鸿沟。
其实从遣词用字来说,朝报毕竟是叙事的,基本认字的都能读出来。可惜梓言对文章典故都知之甚少,更不要说朝廷里那一大堆的七弯八绕了。而送到门房那里的拜帖意思倒是简单了,但是一个个的显然都绞尽脑汁来展示才华,辞藻华丽的屡见不鲜,用词晦涩的更是大有人在。
而李凤宁的家里,现在还有另外两个男人。
一个范随,在李凤宁心里的地位大约也就是当今凤后才比得上。他手里还捏着李凤宁的钱袋子。而另一个漂亮到不像话的少年,他却能带来旁人谁都不知道的隐秘和消息。即便李凤宁真会对他们有色衰爱弛的一天,虽然梓言自己都觉得完全不可能,他们就算只凭着自己手里的本事也能继续在她身边待下去。
唯独他,什么都没有。
所以当梓言听说“一个驲落男人带着孩子的尸体进了王府”之后,他根本没法继续在自己的屋子里安坐下去。
“前堂后院”是个笼统说法,只是表达宅邸的前半与后半用法不同而已。其实在之前还是仁郡王府的时候,就已经预备着李凤宁将来会有侧室会有孩子,所以除了最宽敞的正房之外,后院内还有好几个独立的小院。
范随的院子,自然是除了正房之外最宽敞的,听说是连小厨房都有。只是梓言从来没有去过而已。所以当梓言走进范随的院子里,即使平时里看上去比较好脾气的桃埙也没想过要掩饰他的诧异,“梓言?来寻我家公子吗?”
这就是他为什么不喜欢待在后院的理由。
在前头,李凤宁的两个书僮也要客客气气地称呼他一声“公子”,但是到了后院来,他却只是主人的通房小厮,不要说比不上总管和碧叶了,甚至比这个拿一等份例的桃埙也高不到哪里去。
“随儿……在吗?”
“你略等等。”桃埙进去之后一会又出来,然后站在门边为梓言挑起门帘,“公子说请你进去。”
梓言一时心里五味杂陈,只低声道了“有劳”之后,匆匆走了进去。
堂屋最明亮的窗下,方榻上坐着一个穿着水色褙子的少年。在魏王府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的脸还是圆圆胖胖的,笑起来憨然稚气,十足十就是个孩子。而现在,他挺直的脊背让松软的衣服勾勒出纤细的腰,他握着墨色笔杆的手指细长白嫩,他下巴尖尖他眸清若水。就连梓言都不得不说一句果真二八佳人,比起两年前那一团孩气的模样简直脱胎换骨了一样。
“梓言哥哥,”少年盘腿而坐,抬头看见梓言放下笔,指了指他对面,“坐。找我什么事?”
李凤宁在的时候,梓言在书房侍候笔墨挺正常。但她若不在,梓言要敢留在那里陪外客,那就简直是丢整个□□的人。他又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面子,可以叫李凤宁那两个书僮漏话给他听。旁的事倒也罢了,可“带着孩子的男人”又叫他百爪挠心坐立不安,于是便想到随儿这里来探探消息。
只是人虽坐在了他对面,梓言却有点不知道怎么张口。
正在他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开口把话头朝前面书房那里引的时候,外头又来了人。
居然是碧叶?
“随公子,”碧叶先朝随儿行了礼后,直接开口就说,“前头传话过来,说那位是驲落王子。主人恼起来要赶他出去,令仪小姐觉得不妥,所以叫毫素递个话进来,问您是不是去劝一劝主人?”
……驲落王子?
梓言心里咯噔了一下。
两年前那位王子来安阳的时候,就把贴身的短刀送到李凤宁手里。而她自驲落回来之后,与他亲近的时候有些改变……
只可能是,抱过别的男人的那种改变。
所以梓言才对“孩子”特别敏感。他不知道多西珲怎么惹恼了李凤宁,也不知道为什么孩子会死了,但他的确是衷心希望多西珲不会留在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