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先帝给她定的人是凤未竟,那么她一定不会不情愿。自这个念头出现在李凤宁的脑海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凤未竟这人温雅有礼,初初见面就挺能给人好感。而坐船那阵,李凤宁又发现他居然十分灵慧通透。这世上多少人读书读傻了,他却能从几本游方杂记里推断出千里之外的地理形态。虽然到最后仍有偏颇,到底叫她叹为观止。
而最叫李凤宁感佩的,却是他强韧的内芯。
从小就缠绵病榻,出生起就没断过汤药的人,就算养出一副愤世嫉俗尖酸刻薄的性子也是正常的,但是这些阴暗消沉的字眼哪里能与凤未竟扯上关系。
这人就像是最上等的茶饼,沏成茶汤后看着与别的也没什么两样,只一旦入了口就是满口余香,越喝就越叫人沉醉,越想……
一辈子都拢在身边。
只是打定主意归打定主意,殷家兄姐说的也没错。她毕竟还在孝期,就算真要去提亲也得等到她出孝再说。
横竖,到年底她就出孝了。
就在李凤宁想着行百里而半九十,完全没必要赶着孝期最后三个月频繁见他,万一节外生枝就不好了,所以十分克制忍耐着不朝连家跑,却不想反倒是凤未竟递了一张帖子到□□邀她曲江池畔亭相见。
九月十一日。
李凤宁的车驾停在池畔亭前的时候,只一下车就看见亭子里一道细瘦的身影。
“清容。”李凤宁快步走进亭子里,扬声招呼的声音里是一片根本没想掩饰的喜悦。
亭中的人闻声回头,他也像李凤宁那样,下意识地就弯起唇角,却在看清李凤宁模样的时候笑容淡去,眉头轻蹙,“谨安。”
李凤宁的笑容也跟着一凝。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李凤宁瞟了一眼凤未竟身后的两个小厮。他们脸生得很,看衣着也不像是连府的人。
最重要的是,他们用一种防贼似的眼神看着李凤宁。
“清容?”小厮的眼神还没怎么,倒是凤未竟的态度叫李凤宁在相当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
“我大姐来了,说家里定了门亲事,叫我早点回去。”
李凤宁心里咯噔了一下。
对于两人之间的关系,李凤宁以为她们之间是有默契的。只是一来她还没出孝,二来婚姻大事向来都是母父之命媒妁之言,她再怎么看中人家,也没个自己跟凤未竟说的道理。
所以她就想乘着还有三个月,先把李贤和连氏说服了,等到明年开春,再请仲人上门提亲。为了怕连氏嫌弃凤未竟身体不好,她都已经寻好说客打算先哄得李贤点头,却没想到凤未竟居然对她说,他要回邵边成亲。
“是……谁?”李凤宁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却令短短两个音的句子破碎成两段。
凤未竟像是不忍心看着李凤宁似的,垂下眼睛,然后连声音也跟着冷寂下来,“母亲门下的一位师姐。”
这语调,听着就不对。
去往江夏城的路上,李凤宁整日在船舱里差点闷出病来,便时常故意去逗萧令仪。那时候在旁边看着的凤未竟,虽然从头到尾也没跟她同流合污,却掩饰不了他眼角眉梢都洋溢着一种“看得十分有趣”的味道。
相比之下,眼前的凤未竟却怎么看怎么没精神。他根本不像是回去成亲的,倒像是……
去等死的。
李凤宁压低眉头,“她不好?”
凤未竟微怔,猛然抬起头又看了李凤宁一眼,随后又垂下眼,“人品和样貌都过得去,至少配我是有余了。”
李凤宁眉头皱得更紧,“但是?”
“只是她……”凤未竟拉起唇角,他试图笑的,却只是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更无奈,“她是看着我出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