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说话时会把“开府”和“建衙”连在一起说,不是没有道理的。
因有了封地的关系,与只是“郡王居住的府邸”不同,亲王府本身就是一个完整的衙门。王府内不仅有各级属员、大小官吏衙役,甚至还配有一百金甲护卫。
虽然□□目前大部分都缺员,但是却并不妨碍外间把□□视为李凤宁的官衙。与军器监无关的公文都会朝□□送,秦王封地的各种文书也不会送去军器监那里。初初上手又特别忙乱,于是李凤宁不仅自己忙到出不了□□的大门,还抓了萧令仪过来帮手,反倒是有点把军器监撂给范聿的意思了。
转眼间三月过去了。
暮春四月的白天,太阳已经有了开始预演夏天的炽热,天黑以后夜风却突然温柔起来。混着几种花草的香气的风软软地拂过面颊,舒服得叫人只想再多待一会。所以李凤宁叫人沏了新得来的贡茶,拿着杯子走到她卧房的窗边,推开了窗子。
新月如钩,高挂天际。
略远些的花木沐浴在银色的月光下,虚虚淡淡叫人看不清楚。而贴近窗子的地方……
站着一个人。
李凤宁拿起杯子小抿一口暖热的茶水,任茶香在口中弥漫,复又转眸像是赏景一样去看那个人。
若是单论容色,整间府邸里……
不止。
应该是“在李凤宁见过的所有人”里,没有一个人能超过他。
李凤宁缓缓地眨了眨眼,两次之后,那个人就像鬼魂一样悄无声息地越过她和他之间一丈远的距离,出现在与她仅只一墙之隔的地方。
他伸手,却不像旁人那样轻抚她的脸颊,而是五指分开。拇指贴在她脸颊上,食指伸到她耳后,而小指曲起,指尖点在她脖子的动脉上。
这是一个可以像鬼魅一样杀人于无形的杀手,一个可以独力逃出驲落王帐,然后奔袭几千里报信的刺客。更何况他现在眉头紧蹙,他的眼神里充满浓烈的焦灼和渴切,仿佛正在天人交战,但是李凤宁却始终没能找到任何一丝紧张。
或许……
即使有人从背后刺她一刀,即使她回头看到他手里拿着滴血的匕首,她都仍然会下意识排除他的嫌疑。
“我要睡了。”李凤宁说。
然后对面那个少年却像没听到一样,只是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要一起么?”于是李凤宁只能再补了一句。
少年瞪大了眼睛,满满的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李凤宁却只是转身到了床边,她脱衣上床后,只一抬头果然看见少年不知怎么居然能一点声音都没有地翻过窗子,站在她的床边。她躺在外侧,然后掀开里侧的被角,再回头看他。
容色绝艳的少年吹熄了灯,轻盈地像只猫一样跳上床,然后钻进被窝里躺在她的身边。
规规矩矩地离她好远,即使在同一个被窝里居然可以哪里都没有碰到她。
反倒是李凤宁伸手过去将他拉过来,手臂放在他的腰上,身体与他胸腹贴在一起,腿压在他的腿上,然后李凤宁忍不住长长地舒了口气。
她想这么做好久了。
一年多以前她背着这个少年渡海,在冰冷的海水里生死与共,变成一种这世上再没有第三个人可以理解的牵绊烙进她和他的心底。那之后,少年异常直白地说喜欢,而在接下来的一年多里她却一退再退。发觉他偷偷摸摸睡在她身边以后,她几乎夜夜与梓言同眠,只为避开这个少年。
他在一个扭曲的环境里长大,从来接触过任何正常的感情。即便李凤宁明知道他心防太重,除了自己以外或许再也没有第二个可以陪伴一生,李凤宁依旧不想利用他那种不正常的信赖。
但是她这种做法,显然深深刺伤了这个少年。然后她对他的刺伤在累积了整年了之后,以一种最不堪的方式狠狠反击回来。在凉州江夏,他居然自愿被捆绑然后躺在她的床上。是她的推拒才让他如此自伤,但当时看着他不解的眼睛时,李凤宁能说出口的却只有“为什么不爱惜自己”。
然后就是驲落王帐。
阶下囚的日子实在难熬,而李凤宁知道,她能够冷静到谋划劫持驲落大汗的计划,不是因为他出现在帐子里。而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