祓禊过后,李凤宁就带着随儿回到停马车的地方。
坐在车里等的梓言至少从外表看来一切正常,李凤宁又不好当众问他,便借口曲江池边人多吵闹,说想是乘今日得闲去看看她父亲殷氏的嫁妆铺子。随儿和梓言自然无可无不可,李凤宁就带着两人在东西市里乱逛。三人都不是什么安坐家中的,便各自报了些铺名。若是食肆,也不拘什么酒楼摊档,去了只点最出名的一二道菜,尝过就走;杂货铺就买各种奇怪的小玩意儿;中间戏弄了一回错把李凤宁当成穷光蛋的绸缎铺店主,末了还挤进梨园里听了半出戏。
等她们到家的时候,天都黑了。
因塞了一肚子的吃食也不觉得饿,李凤宁便吩咐桃埙和栗笙准备宵夜以免随儿半夜会饿之后,然后便叫梓言与她一同回房。
从来就不会迟疑的梓言这回却明显地犹豫了一下,“今天很累了……”
李凤宁只伸了手,“你自己走过去,还是我抱你过去?”
难为梓言在一众目瞪口呆的仆人面前瞪大了眼睛看着李凤宁好一会,最后还是屈从了。
李凤宁伸手一揽,半扶半抱着梓言回去了书房内室。
两市逛了一下午,李凤宁哪里还能看不出梓言是真的伤了脚?
可他今早上车时明明还好好的,而曲江池所有小径步道都时常有人修整,哪里能有那么寸,才下车平地上走了几步就扭了脚?
李凤宁把梓言扶到床边坐下,便顺势蹲下去,“哪里扭伤了?我看看。”她一边说着,一边就朝梓言的左脚伸手过去。
梓言右肩后撞出老大一片淤青,凡要用到右手的动作就慢了一拍。他才“哎”了声,李凤宁已经扯下他的鞋子。
雪白的袜子上赫然一片血渍。
李凤宁眉头一皱,不由就不满地看了梓言一眼。梓言讪讪地移开目光,他既不敢把脚从李凤宁手里收回来,又不敢与李凤宁对视。
李凤宁小心翼翼地揭下袜子。
左脚拇趾的趾甲缺了半片。也不知道他哪里弄的药来,虽糊了点黑色的药膏,却依旧能看到原本该长趾甲的地方凹下去一块,露出下面鲜红的嫩肉。
“你这叫‘扭了脚’?”看着就疼,于是心疼得李凤宁调子都有点不对了。
刚才还有点尴尬讪然的梓言,这回反而不怕了。他只笑盈盈地抿了唇,像招呼小孩子一样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李凤宁虽然白了他一眼,却还是小心地先把他的左脚放到床上,又替他把右脚的鞋子也脱了才跟着坐到了床沿上。
梓言立时就倚了过来,半趴在她身上,双手搂住她脖子,“已经不疼了。”
李凤宁叹口气,“是撞车那会弄的?”
梓言却仿佛没听到她的话似的,只眼珠子转转,“今天下午去逛两市,”略顿,语调微沉,声音却愈发甜了,“是为了我?”
若不是,直接说不是就行了。所以梓言这一岔开话题,其实也跟答了没两样。
李凤宁眉头一皱,脸色阴了一瞬,再看向怀中梓言的时候却说:“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梓言却语调十分轻松,轻松到仿佛有点故意的样子,“我怕你赶我去看大夫才不说的。”
李凤宁抿了下唇,犹豫了一会,直犹豫到梓言也注意到了,她才说:“真是我不好。”略一顿,她也不待梓言问就继续解释,“我最近到处撩她,只是没想到她会当街撞过来而已。”
李凤宁被梓言压得有点坐不住,索性朝后躺了下去。梓言听她这话,撑起手臂居高临下地看她,“你撩她?”
“她在宁城,向来是买东西不问价钱,看上了直接拿走。”李凤宁起初有点犹豫,既然开始说了就不打算再瞒,“我放话出去,说魏王府在宁城欠的债已经多到还不上了。”
梓言瞠目。
因他如今身在皇女府,对于朝廷制度也略知道些。
朝廷给皇女的,就是一年两回按“食封”发银子。所谓“食封”在赤月朝,是个按总税收和总户数算出来的均数。按每户十两计,五千户的食封也不过就是一年五万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