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想让你到书房来。”李凤宁仿佛耳语般的声音,犹如清泉一样慢慢沁进他烦躁枯涩的心田。
她说,什么?
梓言呆呆地抬头看着她的眼睛。
“你调理人事的本事谁都没法说出个不好来,”她指的是梓言做挹翠楼鸨父那段经历,“那一笔字更是端整隽秀,埋没了可惜。”李凤宁眼神中自自然然地漾着一丝柔软的明亮,“所以你到书房来,帮我打理些书信文函好不好?”
呆滞了一瞬之后,不知怎么的,一股子热意蔓延上来,慢慢给梓言的脸染上一阵粉色,“你,你是说,我?”
寻常高门大户里都会请些清客先生,可不单是为了什么清雅好听的名声。送进来的书信,拿出去的拜帖礼单,甚至于商量大小事宜出谋划策,都是她们要做的事情。而到了李凤宁这个地位,拿进书房说的肯定还有朝廷大事。梓言自忖一笔字还能见人,可其他方面用“平平”来形容也算是客气了。
所以李凤宁能说这话,只能是为了护着他。
她抹不去他的出身来历上的污点,索性就把他从也许会扰攘的后院里拉出来。光明正大许了他进出书房的权力,那么今后无论她娶的是谁,正君也都必须对他客客气气。
“但,但是,叫我做这个,不太好吧……”一边几乎溺死在她的心意和相伴而来的甜意里,一边所剩无几的理智好歹起了最后一点作用,“我这么个人,你不怕人家说你胡闹?”
“这屋子里将来会说的,都不是什么可以随便出去嚷嚷的话。有能耐的人好找,培养成心腹却不是简单的事。我要是随随便便拉个人过来先做着,那才叫胡闹。人虽是一定要请的,但却不是眼下一时三刻的事。”李凤宁搂住他的腰,“你只说愿不愿意吧。”
这是在说他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拉的人”,还是在暗示她相信他?
怎么揣摩怎么觉得自己脸上烧得更厉害的梓言好端端的竟有了点醺然欲醉的感觉。“你觉得好……”破天荒头一遭的,梓言居然扭捏了起来,眼睛更是不敢朝她那里看,“就好吧……”
李凤宁低低一笑,“真是奇景。你也会脸红?”
梓言听她笑他,羞恼起来就瞪了她一眼,谁知居然招来她一串轻笑。李凤宁越笑肩抖得越厉害,到最后索性把脸都埋到他胸口去了。梓言恼起来本想捶她几下,可手抬起来之后又开始不舍得,最后只有环抱着她的肩,等她笑完再说。
好一阵才抬起头,脸上还残着几分笑意,“等会先替我写张帖子给萧家,就说我要去。”
梓言心里一跳。
因为知道先帝有意赐婚萧家二公子给李凤宁,所以他对个“萧”字特别敏感。
“哪个萧家?”梓言略一顿,才吐出那个词来,“工部尚书家?”
“我这回多亏了燕州刺史的长女萧令仪才能囫囵回来,另外孟溪那里我也得有个交代,带去正好引荐给萧明堂。”李凤宁倒是坦坦荡荡,一点不藏私的样子。
梓言不由得声音都低了好几分,“就这个,没别的了?”
李凤宁先是不明白,随后眼眸一转看清楚梓言的表情,顿时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来了句,“你说呢?”
梓言却是一窒。
要他问是问不出口,真待要嘴硬死撑过去,只怕又是百爪挠心。
所幸李凤宁也没打算不说。“其他的事情么自然也有点。”她略一顿,“萧家二公子如今也十八了,再蹉跎下去会误了佳期。萧令仪帮我那么多,如果她家看中哪个,我倒是可以去做个中人。”
梓言一听,几乎瞪圆了眼睛,“你,你说真的?那个萧二公子不是说给你……”
“那位,”李凤宁弯起唇,却殊无笑意,“我是消受不起了。”
虽然李凤宁不娶这个,也必然会娶别的谁,说句难听的,大概也只有李凤宁犯上作乱贬为庶人,梓言才有可能成为她的正君。只是如今听她明明白白地说出“不喜”,他仍然忍不住一阵阵地高兴。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贴得那么近,梓言脸上的表情哪里瞒得过李凤宁。她弯起一点唇,倾身压了过去。
梓言待要说些什么,肩后头却哐啷一声,原来是李凤宁压得他太贴着书案,他碰上汤盅了。眼见这汤盅就要翻倒,梓言哪还顾得了李凤宁,连忙反手一捞稳住汤盅,整个人也因为这一退之势从她腿上滑下来,他为保平衡索性站了起来。
他回头一见李凤宁的眼里几乎明明白白地写着“不满”两字,轻笑一声,反而故作正经当不明白她什么意思,拿起汤盅掀开盖子。“酥酪?”待到一看见汤盅里是什么东西,梓言不由奇怪了,“厨房说是你要的我才端过来。你什么时候爱吃这个了?”
“酥酪没那么油腻,给随儿吃应该不错。”李凤宁接过汤盅和勺子,舀了一勺放进嘴里,然后就皱起眉。
“做得不好?”梓言看着李凤宁那吐也不是吞也不是的表情,眉毛一挑就俯身下去,他李凤宁唇上一舔,随后也是眉头皱起,“怎么这么甜。”
李凤宁好不容易逼着自己咽下去,立时就把汤盅朝旁边一扔,“厨子得另找。”
梓言手虽撑在桌沿,却一直不曾直起腰,“我倒认识几个不错的厨子呢,就是不知道若寻到合适的,主人打算赏些什么给我?”
“寻厨子的事可以叫别人做,”李凤宁说,“眼下却有一件事只有你能做。”
“什么?”
“你先解一解我这一嘴的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