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苑一应屋舍俱全,占的地面就不小。堂前廊下自然也是花木扶疏,虽然比不上花园凉亭假山的精巧细致,用来饭后散步消食却是足够了。
李凤宁与梓言十指相扣,在廊下慢慢地走着。仲秋时节天虽然黑得早,游廊里却还算明亮。两人肩挨着肩,一边慢慢走着一边看看近处朦胧的秋色,倒也安静宁馨。
“凤宁……”梓言看着李凤宁的侧脸,声音里带着一片小心翼翼。
李凤宁自那日李鸾仪把荷包弄坏之后,一连阴沉了好几日。整个东苑都战战兢兢起来,就连随儿和梓言都不敢大声说话,更不要说一群下人了。今天一早宫里来人传她进去,回来之后就见她神色仿佛轻松很多。梓言只怕她还在为荷包的事情生气,于是说话也异常小心。
李凤宁转头一眼瞥见他迟疑的样子,不由笑道:“想说什么就说。”
一边是因为坦白了邺城县令的事,不用再藏着掖着,另一边是皇帝亲口说了她能上榜,总算是夙愿得偿,所以李凤宁的确是一扫郁气,心情舒畅很多。
梓言迟疑好一会,终于还是一咬牙,“后天就是中秋,团圆宴……”
也难怪梓言觉得张不开嘴。
中秋向来是要办团圆宴的。循例来说就连朝会都要提早结束,魏王府自然也不例外。而中秋不止有家人团聚,也有几分犒劳奖赏之意,所以是席设全府,人人都可列席。不止是内院的小厮仆妇,即便是门房那种缺不得人的地方,也可以轮番换着去。
李凤宁是魏王府嫡长女,这种时候断然缺席不得。只是前头才刚发生过那样的事,叫李凤宁闹腾说李鸾仪去她就不去这种事她干不出来,像没事人一样跟李鸾仪坐一桌吃饭就更加膈应了。
“这有什么难的。”李凤宁是闻弦歌而知雅意,表情顿时一冷,“魏王府向来就没有办中秋宴的前例,我还是照着往年的样子进宫就是了。”
梓言听着却是一呆,随后低着声应了声好。
李凤宁见他一副情绪低落的样子,眉头只微皱就明白过来。她紧紧捏了下梓言的手,“我中秋晚上早点回来?”
梓言眼睛一眨,不由自主地弯起唇角,“好。”
李凤宁看着他的笑颜,眼神也愈发轻暖起来,“你那只妆奁匣子旧了。”
梓言呆愣愣地看着她,显然不明白这句话是哪里飞过来的,“妆奁?”
“我叫人用好木头新做了一只,隔几日会送进来。”李凤宁停下来,转身面对着梓言,“你看看你屋里的东西,要添换的就添换。”
“不用了。”梓言立时摇头,“冬衣已经做了有四五身,尽够了。凤宁你看我现今也不是没衣服穿,何必再添……”
李凤宁看了他好一会,无奈地笑道,“魏王府到底还是人口简单了些。”
“你是说,”梓言咬了咬唇,神情里有些不甘,又有些自卑,“我的过去……”
“不是那个。”李凤宁一副不知怎么说好的样子,她犹豫了好半晌才说,“里头与外头不同,够年头的才叫‘好东西’。金银一类的反倒看得轻些。”
梓言虽然一向混迹市井,到底人情通达,李凤宁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他却立刻明白过来。“凤宁,我……”他压低眉头,仰着脸看向她,声音里满是惶然急切,却连自己该说什么都不知道。
所谓高门大户,都喜欢“居养体、移养气”。所见所用慢慢渗透进骨子里,才能形成举手抬足间的风仪气度。这里讲究的是积淀是气度,把金银一类死命堆脑门上的只能叫粗鄙。
梓言人再聪明,到底从来没人跟他提过这些。如今他既然一点就透,顿时脸色就有点不好。他只想着不能让人小看了去,所以既怕人家笑他挥霍无度,又怕自己穿得不好李凤宁面上无光,却没想到他左算右算,人家或许早在背地里不知笑过他几回了。
“我不过随便说一句,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李凤宁却笑得轻松,“过日子自然是要按自己舒服的来。你屋里的东西,挑好的买就是,也不用跟库房那里啰嗦,直接跟随儿拿钱。”
“……好。”梓言想了想,终于还是点了头。
“然后,最近还有一件大事。”李凤宁看着梓言,“我想去凉州的邺城做县令。”
梓言一呆,微张了嘴看她好半晌,“凉,凉州?”
“既然榜都上了,我为什么还要待在这里。”李凤宁神色里滑过一丝微微的冷意,待她看向梓言时又回复到平常,“顺利的话,我想冬至前就能走。你先替我把东西收拾起来。”
“要去……”梓言神色一黯,“多久?”
“两三年吧。”李凤宁看着梓言,却像是没发现他为什么会情绪低落。
“……那么久。”梓言满脸落寞,却抬起头对着她强笑起来,“逢年过节能回来吗?”
“你希望我回来?”李凤宁不由自主弯起唇,“一来一回要一个多月了,只怕是不行。”
“说的也是。”梓言似乎终于强笑不下去了,伸手搂住她的腰,把脸埋进她的肩膀。
“不舍得我?”李凤宁抬手把他的脸捧起来,似乎根本不愿意错过他任何一丝的表情。
梓言伸手贴在她的手背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她,将自己的心情清清楚楚地铺陈在她面前,郑重点头。
李凤宁的嘴角忍不住越翘越高,她甚至无法掩饰自己的欣喜,然后将梓言一把搂入怀中,然后在他耳边轻诉,“那跟我一起去不就好了?”
“诶?”梓言一呆。他努力挣扎着推开李凤宁,两只眼睛紧紧盯着李凤宁,语调中充满不敢置信,“我可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