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凤宁抱着梓言就这么一路回了东苑。一路上虽有不少人,但看着她面上冷得跟冰一样,梓言又衣衫不整,一个个都装作埋头干活,恨不得自己能原地消失,连招呼都不敢打一声。
李凤宁进了东苑就直去书房。
“小姐……”原本窝在书房里的随儿守着两碗甜汤正眼巴巴地等着,见李凤宁进来先是一喜,后来又是一惊,“梓言哥哥怎么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就从椅子上跳起来。
“别过来!”李凤宁几乎是低喝的语调让随儿原地一僵,她眉头一皱,虽然努力柔缓了语调,却显然没什么效果,“去叫他们烧水,准备沐浴。”
“……哦。”随儿讷讷地应了句,看了眼梓言,低着头出去了。
李凤宁把梓言放在她平时用的那张榻上。
一路上都闭着眼睛的梓言,才一碰着榻上的褥子就朝另一边翻身过去。他贴着榻的那边,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背对着李凤宁。
他的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不止是现在,她一路抱他回来,他的身体一直都没有停止过颤抖。
他在害怕。
这一点认知,“啪”一声点燃了她心里的懊悔,然后瞬间成了一片燎原大火。
在青楼做过皮肉生意,不一定代表他的本性就是放纵滥交。至少她认识的梓言不是。因为在刚刚从青楼伎子脱身出来的那一段时间里,这个男人身上洋溢着一种由心底最深处透出来的喜悦和轻松。
所以是她的错。
她被外头的事情占去了全部的心思,却忘了这间王府里的下人到底是怎么看待她的。可以把她晾在码头,可以短了她的三餐和衣物的人,又怎么会对只是在她身边侍候的人有多少顾忌。
李凤宁看着梓言的背影,表情渐渐冷了下来。
梓言如何入的府,她就不信全府上下会有人不知道。连这样摆明了是她房里人的都敢动……
李凤宁眼睛一眯。
“刚才那个人是谁?”
只是无论李凤宁有多想回头再去把那个人抓来,她连自己苑里的小厮都认不全了,哪里还能认识那么个人。她只是觉得梓言应该知道,却不想她一句话说出来之后,蜷缩成一团的梓言身体猛地一震。
“不,我没有!”梓言因为手脚都受了伤,令他翻身的动作异常艰难,但即便是这样,他却依然像不怕疼似的拼命挣扎起来,以干涩嘶哑的声音对着李凤宁,“我没有!”他满脸忧虑惊惧,眼睛死死地看着李凤宁,一双手本来想要伸出去抓住她的却又僵在半空中。
李凤宁反倒被他的激烈弄得一怔。
只是这一怔的功夫,却显然令梓言错会了意思。他那双本该明亮的眼眸一黯,原本僵在半空中的手也落了下去。“不要……赶我走好不好?”再开口的时候,他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嘴唇一直颤抖着,“我以后会安分的,你叫我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梓言是那种明快爽利,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人。
所以初见面时,虽然一介伎子居然也敢大声指责王府嫡女,却轻易让她记住了他。
而这种近似于乞求的语调……
她是第一次听到。
这是,她的错吗?
想起初见面的时候,再看看眼前他这副惨不忍睹的样子,想着无论如何,如果他没有入府至少就不会碰到今天这样的事,李凤宁的心情无论如何都好不起来。
她觉得他势利。
但是她给了他什么?
以前她没法给他一个承诺,她没有能力让他安心,现在她又连累他落入这样的境地。即便是这样,他依旧说想要待在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