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莫离内心的难过,像要将他吞没、咀嚼碎裂似的,他以前从未品尝过何为难过,如今他不但知道了,还知道的这么肝肠寸断,痛彻心扉。
湿滑的泪水从眼里流出,滑过脸颊,一滴一滴地滴在心爱之人的身上,像在点点滴滴地诉说心事一般,缓慢却持续。
原来世界末日离他并不遥远,此时此刻,便是他沈莫离的世界末日。
天空也变得灰暗、空气亦是污浊、花朵失去了芬芳、存在失去了意义……
漫漫人生,到底何时是尽头?
沈莫离这大半辈子几乎都在做一件事,那便是救世。然而,他的世界就是青池啊,他兜兜转转、寻寻觅觅了许久,却终究是错失了。
如今,再想起来他的任务,再想起救世的那些事情时,他有种恍如隔世,似乎与自己无甚关系的感觉。
他甚至觉得,世界末日也没什么可怕的,更没有必要去阻止,一切事物有始也有终,这是自然规律,不可违抗。
沈莫离紧紧抱着慕青池,但仍然阻止不了尸体变得冰凉。
曾经他的梦里多次出现青池的死状,似乎都是在警示和提醒着他,让他去阻止去避免,然而,他非但没有阻止得了,那致命一击竟然也是他赐予的。
他从来都不想当青池的命中之劫啊!
青池的脖颈上依旧戴着同心玉,即使到最后,他相信了沈莫离对他移情别恋,他依旧戴着它,他依旧放不下他。
但此刻,沈莫离通过身上的同心玉只能感觉到一片冰凉和死寂。
那是一种沉默的绝望。
他看着慕青池身周的仙元一丝一缕,缓缓升空。
“青池,是我对不起你,若不是因为我,你恐怕会飞升成仙了吧……来世投胎,请你一定要远离这里、远离我,没有我,或许你可以活的开心自在些……”
沈莫离深深地看着怀中人的脸,虽然已经冰凉,但因为他体内的仙元尚未完全离开,他的脸颊竟是依旧红润的,犹如只是睡过去了一般。
如果忽略他身上大片血渍的话……他真的像只是睡着了。
睡着了,便能唤醒。
沈莫离静静地看着,似乎只要自己有足够的耐心,慕青池便会睁开眼睛似的。
四周非常安静,他们被他的魔灵之力发出的冲击波围在中间,慕青池的仙元在冲击波形成圆环的保护中,一丝一缕升空,直达九天之上。
无论是魔族士兵、远古神兽,还是修士大能、上界神仙,他们都无法接近冲击波。
这种能量源源不断,似乎永远也消耗不完。
那是来自魔灵自混沌、开天辟地时期就存在的力量,不死不灭、无止无尽。
忽然之间,沈莫离身上出现了一种熟悉的电流感,并且逐渐增加,直到增加到快要将他逼疯的程度。
他知道,他沉默已久的心魔又发作了。
虽然他并未睡着,但此时的仙元就在他面前,触手可得,他的心魔便在他清醒的时候自动启动了。他脑海里是长官的声音,训斥他此时此刻该做什么,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但……此时的他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尤其是当这些事情会伤害到青池。
他更加不允许。
电流逐渐加重,加到他不能承受,加到体内的魔灵开始狂躁,加到他七窍流血浑身颤抖,但他抱紧心爱之人的手却依旧坚定不移不松分毫。
这是他能为青池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谁也不能阻挡。
上界神仙得知了沈莫离的所作所为之后,将事件原委禀告了玉帝,玉帝决定先让卿玄仙君的仙元全部回归,魔灵之事暂且按下,等时机成熟后,再作打算。
方子澄与柳黛云顺利交了差,每日待在太白金星那里观看仙元回归的进程。他们的心时刻为卿玄仙君提着,虽然这件事情已经和他们无大关系,但毕竟在人间的时候,他们师徒一场,产生了些感情。
肖对见上界神仙都回了天庭,便安置好魔族回归魔界,他与大树一起扎根于沈莫离所在之地,他们的枝芽合在一起,围着冲击波成为一个圆形的、绿叶成荫的□□。
将仙元原本丝丝缕缕的状态,通过生命之叶的润泽,凝结成一体,顺利并快速地送上天庭。
灼光、花染、狐九、云儿、小白……他们放心不下,便在小树与大树的绿荫之下扎了营,想要近距离陪着沈莫离。
时间一天天过去,花开花又落,春去秋来,两年过去了,他们时刻守在沈莫离身边,不离不弃。
修仙界自上界神仙撤走之后,就再也没有攻到魔界来,据说是担心魔灵之力爆发,或许也只是单纯的怕了,总之没有再骚扰他们。
沈莫离怀中之人的仙元早已飘散干净,他脑中不断叫嚣的声音也戛然而止了,摧残他的电击也悄无声息地结束了,怀里……已是一具白骨。
但他还是那样抱着,像是化为了雕像,像是还期待着什么……或许他没有期待什么,或许他只是舍不得放开手罢了。
冲击波也停下了,但他们依旧在两棵树的绿荫之下,在地面的数丈之下待着,没有人去打扰,也没有人敢打扰。他们都能深切体会到这种深入骨髓的痛与爱。
慕青池清醒后,他已经站在天庭的南天门处,被在此接应的众神热情迎接,其中包括方子澄与柳黛云。此时的他也已经恢复了记忆,关于他下凡历劫的这十世的记忆。
每一世都是如此地痛彻心扉,肝肠寸断,每一世他都会爱上一个魔物,然后又死于魔物手中。每一世他都爱得感天动地,死也死的无怨无悔,却也满心遗憾。
回想这十世的记忆,就好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现在,梦醒了,那些事情也变得遥远,虚幻,陌生,轻如鸿毛。
这都是命格上仙给他安排的情劫罢了,都是编造的,也都是假的。
但想起最后一世的记忆时,他的心里却又有种莫名的揪痛和沉重感,他想起了临死前,他看到的那人眼里绝望的泪水,那么一双坚毅刚强的眼睛里,竟也能变得那般柔软和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