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晃进了院门,就看到一群身着灰白短褂扬着眉呲着嘴,脑袋仰到天上去的小厮模样的,正和几个穿着戏服满脸怒容的人对峙着。李晃认得站在中间那人,正是卸了妆的程生。
程生换了身月牙白的袍子,看起来脸色有些苍白显得有些羸弱,但少了油墨的妆点,看起来少了几丝阴柔多了几分阳刚。轮廓分明的脸白白净净,看起来更像个柔弱书生。高高瘦瘦的,背却挺得笔直。他背后站着几个人,一个个都绷紧了身体,怒视着前方那群人。
最前面的崔老板正半躬着腰满脸陪笑地低声跟面前凶神恶煞的小厮说着什么,在这风起云涌的京城里他不是没有靠山,但他清楚那靠山碰到赵三爷还不够看。崔老板暗呼倒霉,却不得不舔着脸赔笑。
里面正混乱着,没人注意到她进来。那打头的小厮又鼻孔朝天的不屑地喝骂道:“嗬!真给脸不要脸了是吧,今儿爷就不信请不动你这尊大佛!”说着就一挥手,他背后的爪牙们便撸起袖子准备扑上去强行把人带走。
“哟,这谁家的狗没拴好啊跑出来想咬人。”这领头下人正准备扑上去呢,后边就传来这么句不识相的嘲笑声,他顿时就怒不可遏。
“谁他娘这么不长眼,敢管你家爷爷的事!”说着小厮就豁然转身,正张嘴欲骂呢,就看见李晃立在门口,笑吟吟地看着他。
小厮脸色刷地变得惨白,噗通一下就跪在地上,他经常跟在赵立荣身边,自是认得李晃的。“王爷您饶命啊,是小的有眼无珠,小的该死,饶命啊王爷..”说着小厮就用力自扇耳光。他背后的小厮们看清来人后也噗通噗通地跪下了,冷汗淋漓大气都不敢踹。
李晃看了跪在地上的小厮一眼没说话,她背后的全顺上前去对着打头小厮就是狠狠一脚。
“你是谁家爷?啊?是赵三爷给你的狗胆吗?”全顺边踹边骂。地上的小厮被踹得一歪,又赶忙摆正了身体,更加抖得如筛糠,也不敢接话只是求饶。
一旁惊呆了的崔家园众人这会也反正过来了,齐齐跪下向李晃请安。李晃没理会,越过他们走进正厅里,找了把顺眼的椅子吊儿郎当地坐下了,这才扫了一眼跪着的人,吐了句“起吧。”
崔老板挤出一脸笑,也不敢凑到李晃跟前,略上前两步,斟酌着语气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您怎么来了?”
李晃瞥了他一眼,也不回答,敲了敲桌子说道:“崔老板戏园子开得这么大,想必也不缺待客的茶吧?”
崔老板连忙告罪,“王爷您也看到了,今儿这有点乱,是小的招待不周,您请稍等,马上给您上茶。”说完就叫了一个十五六岁小厮模样下去准备茶。
李晃也不说话,低头玩着腰间蟠龙玉佩的穗子。她今天穿了身水蓝色的男式长袍,外边穿着同色罩衫,面料是云州上贡的云间锦,流光溢彩的繁复花纹若隐若现,脚蹬白面白底绣着暗纹的绸缎靴子,通身一股贵公子的气派。她这会儿半靠着椅背,一只脚蹬在椅子上,微微露出些白色的底裤。
她不说话,崔家园的众人也不敢说话,都缩着脖子低着头。她抬眼看了眼其中的程生,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刚才李晃没注意,这会倒看清他旁边挨着个女子。
这当会儿,下去煮茶的小厮把茶端上了。崔老板接过来,躬着身把茶放在李晃旁边的桌子上。
“王爷请您喝茶,鄙园茶水粗陋您别嫌弃。”崔老板说完又退回原位。李晃端过杯子,揭开青花色的杯盖,轻轻啜了两口就放回桌子上。
“崔老板这松针茶不错,”松针茶产自怀德,形如松针而得名,这茶寻常不可得。李晃说着又调了调身子感觉舒服了又说道:“说吧,这是怎么个意思?”
崔老板明白她问的是外边跪着的那些人,那领头小厮还在自扇着耳光呢,李晃不吭声他也不敢停。李晃以前从不进戏园。崔老板也就没跟她打过交道,闹不清她脾气,略想了想便开口说道:“那些是赵三爷的人,说是三爷想请程生陪着喝喝茶。”他怕李晃不知程生是谁,又给她指了指。
派刁奴请人喝茶,这茶想必不好喝。李晃又看了眼程生,他还是低着头,倒是他旁边的女子略抬起了头,咬紧牙关一脸愤愤。那女子瓜子脸,大眼睛,皮肤白皙,略有姿色。
李晃沉吟半晌也不说话,崔老板正绞尽脑汁地想要说些什么呢,李晃突然就站起身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这茶也喝了,崔老板管着这么大园子想必也忙,本王就不打扰了。”
崔老板连忙说不敢不敢,暗地却松了口气,也不敢出声留她,万一她真不走了呢。这宁乐王来得突然,闹不清目的,更何况还有赵三爷这事还没处理好,她比赵三爷怕是更难缠,李晃自己要走那是最好不过了。
院里的小厮们还在兢兢战战地跪着,领头的小厮还在自扇着耳光,脸早就红肿得不成样子也不敢停。全顺见她出来,凑上来叫了声:“王爷。”
李晃脚步不停地往外走,一边说道:“走吧,今儿本王正闲得没事,正好去会会赵三爷,怎么养出的下人敢跟本王称爷。”
地上的小厮听完面如死灰,认命地站起来跟着她走,三爷派他们来请程生,正佛没请到倒请回一尊煞星,回去不死也得脱层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