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倚在他怀中,柔声唤道:“墨流,我不太舒服。”
墨流正带着她往皇宫正中央走去——那里就是火光的来源,也是厮杀声最为集中的地方。
他稳稳地托着怀里轻飘飘的少女,闻言问道:“不舒服?”
顾盼说:“清瑶不知对我做了什么,我动不了了……这样拘着好难受。”
她说得十分委屈,话音里还含着一丝丝不自知的控诉。
顾盼以为她这样撒一撒娇,墨流肯定会顺着她的意,把她身上被封住的穴道解开,谁料墨流脚步不停,淡淡道:“月儿,忍着点,这是为你好。”
神特么为她好。
她动都动不了,怎么去搞事?
顾盼憋着气,忍耐几番,声音又放柔了些:“可是我真的难受。”
“别怕,等事情办完,我再替你解开…”墨流安慰她,虽然这话听在顾盼耳中一点诚意也没有,“你若是能动,就会跑开了。”
顾盼一愣。
墨流继续说着,神情无比自然:“我知道,你并不如我看到的那般听话,不过无妨,你若动不了,就不得不安分下来了。”
顾盼心下一沉,莫非是她的演技出了纰漏……墨流到底知道了什么?
墨流的白色发丝轻轻扫过顾盼的眼帘,带来一阵轻微的痒意,使得顾盼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睛,下一瞬,那缕发丝又挪开了。
“墨流……”顾盼有很不好的预感,于是试探道,“清瑶那么厉害,你是怎么治服她的?”
“厉害?”墨流漫不经心,“不过是蝼蚁之辈。”
他垂着眼,望着顾盼的眼神很是柔和:“月儿,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顾盼眼也不眨地盯着他,墨流亦毫不回避她的视线。
“我想了很久,最终想通了一些事情。”他的步伐很快,不多时,太和殿朱红漆的主殿殿门已近在眼前,同时出现在视野里的还有一大群挥舞着刀剑混战的将士。
这些将士明显分为两派,一排士兵士气高涨,口中高喊着三皇子楚穆远的名号,奋勇冲锋,越杀越勇;而另一派身穿统一的宫廷禁卫军制服,这些人固守着太和殿大门,但人数却越来越少,被敌军打得节节败退。
顾盼眼角余光瞄到交战双方的状况,心下清楚,恐怕皇帝的禁卫军抵挡不了多久了。
楚穆远不愧是男主,纵使被逼得匆促造反,手下的兵依然神勇无匹。
可是她扫了一圈,都没有发现疑似楚穆云的人……不应该啊,楚穆云对皇位可是虎视眈眈,怎么会放任楚穆远逼宫成功?
“好看么?”意识到顾盼的注意力被那边的战场所吸引,墨流干脆调整了一下角度,让她正对着那边,以便看得更加清楚。
顾盼抿抿唇,没有回答。
墨流也不在意,继续方才未完的话题:“我想通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我忽然觉得,无论把你交到谁的手里,无论那个人承诺得有多好听,我对你终究还是不放心的。”
“月儿,你可知楚穆云对我说了什么?”
顾盼轻声道:“总归不会是好事。”
墨流勾了勾唇,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你说得不错,他说,只要我帮他夺得皇位,他便会全力救治你,然后放你离开。”
顾盼也猜到了大概会是这么回事,并没有感到太意外。
“我答应了。”墨流平静道,“楚穆远的jūn_duì 如今都是强弩之末——我在他们的吃食里下了毒,他们现在战得越勇,过后便死得越快,楚穆云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他们。”
短短几句话里,墨流透露出了不少信息,顾盼几乎立刻就回味过来楚穆云的盘算了。
难怪现在大殿前见不着他的人马……他这是故意放楚穆远来跟皇帝拼命呢,或许一开始楚穆远在押解回府的过程中得以逃跑,也都是楚穆云有意为之的。
楚穆远是在逼宫,哪怕他成功了,也要背上个弑君弑父的罪名,继承皇位名不正言不顺。
但是若等他斩杀了皇帝,最为得意之时,楚穆云再带着人马姗姗来迟,打着救驾的旗号把他擒住,这便是清君侧——楚穆云占据着道德高地,抢夺皇位的企图就显得正义多了。
顾盼想通了其中的关窍,稍稍放心了一些。
对她来说,只要不是男主成为皇帝,其他的就无所谓了。
“可是……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呢?”顾盼继续套话,“我什么都做不了。”
墨流似乎哼笑了一声。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不太对劲,顾盼从来没见过他情绪如此外露。
“你什么都不用做,月儿。”墨流重新向前走去,旁若无人地插入交战的两方jūn_duì 中间。
明明刀尖无眼,也有许多士兵看到了他这个画风尤其不一样的外来者,提着剑想朝他砍去,但却都被墨流身周无形的气流震开。
他周围半径三米之内仿佛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外面的人怎么都接近不了,只能眼睁睁地望着他大摇大摆地从战场中穿过。
顾盼越看越惊讶,到后来面上的震惊已经掩饰不了了。
“月儿,你不用怕,这只是药物的效用。”墨流语气轻柔,“只不过需要花费十年阳寿。”
顾盼呆了呆:“什……么?”
“十年寿命不值一提。”墨流轻描淡写,“比起你来,这宫中的人都不值一提。”
这句话说得意味深长,仿佛预示了某种极为不妙的后果。
顾盼来不及深想,眼角余光忽然瞄到了楚穆远的身影——他身先士卒,带领着手下最精锐的兵突破了太和殿门前的屏障,一鼓作气冲进了大殿内。
接下来,隔了一段距离,顾盼都能听见皇帝怒气冲天的谩骂。
不过这股骂声没有持续太久,就戛然而止了。
与此同时,殿内传来尖利的叫喊:“圣上驾崩了——”
听见这声喊叫的禁卫军顿时一片哗然,楚穆远的jūn_duì 趁势将这些慌张起来的禁卫一一斩杀,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占领了整个太和殿。
墨流问:“月儿,是不是很好玩?”
好玩个屁。
顾盼一副忧郁的模样,叹息:“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看楚穆远如何夺取皇位?”
墨流摇头:“自然不是。”
他话音刚落,太和殿中又冲出来一批人马,这批人马全是穿着黑衣,行踪诡异,一出现便直接朝楚穆远的将士中杀去,像割草一样带走了一大片人。
紧接着,身着紫衣的楚穆云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走出,直接与提着剑的楚穆远对上了。
“三哥,几日不见,你还是这般威风。”楚穆云微笑地朝他颔首。对比起杀气腾腾、剑上还滴着血的楚穆远,七皇子就悠闲得多了,他还有闲心扇着扇子,慢悠悠地问候:“弑君是为不忠,弑父是为不孝,三哥,不忠不孝你占全了,不知——你会不会是个不义之人呢?”
楚穆远刚刚才在殿中斩杀了自己的父亲,此时浑身的煞气还未平复下来,说话间犹带着浓烈的戾气:“楚穆云,成王败寇,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他扫了眼场上的状况,发现楚穆云那边的黑衣人虽然武功高强,但人数却不及他的人马多,一开始虽占了上风,但如今已渐渐有打平的趋势了。
楚穆远放下心来。
这些将士都是他培养了许多年的精锐,没那么容易落败。
“三哥,这个道理我自然是懂的。”楚穆云轻笑,他挥了挥手,便有人架着一个女人走上前来。
这个女人浑身狼狈不堪,头发肮脏,低垂着头一言不发。楚穆云强硬地抬起她的下巴,好叫楚穆远能看清女人的相貌。
“三哥,我用阮姑娘换你退兵,你可愿意?”
“——玥儿!”楚穆远顿时瞪大双眼,阴鸷的目光定格在楚穆云身上,一字一句咬牙道,“你、竟、敢!”
楚穆云微笑:“你都胆敢弑父,我又有什么不敢的?”
他瞥了眼神情呆滞的阮珺玥,她在听见楚穆远的声音后,眼中顿时爆发出灼热的光芒,张嘴喊道:“穆远!穆远救救我!”
她的瞳孔失焦,胡乱地摇着头,视线就是不能准确定在楚穆远身上。
楚穆远立刻察觉到她的异常:“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喂她吃了绝命散,每拖延一日,她就要失掉一处感官,五日之后,她便会五感尽失,在无声无息间死去。”楚穆云笑问,“她已失去了视觉,如何,三哥,这个交易划算么?”
他加重语气:“她可活不久了。”
“穆远!救救我!求你救救我!”阮珺玥不敢乱动,只能嘶声力竭地大喊。
楚穆远握紧拳头。众多将士在看着,他怎么能说出为了女人放弃大业的话来?如此怎么对得起战死的士兵?
“三哥,你意下如何?”楚穆云示意手下将剑架在阮珺玥脖子上,下了最后通牒。
楚穆远冷笑,他大手一挥,振臂呼喊:“将士们,给我拿下那个反贼!”
他一指楚穆云:“生擒此人者,赏黄金千两!”
楚穆云哈哈大笑:“三哥,我好声好气与你做交易,谁知你不并领情。”他将阮珺玥一把推开,冷嘲道,“你若是选了她,我们兄弟俩也无需刀戎相见了!这可全是你自找的!”
阮珺玥只听出了楚穆远抛弃她的意思,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楚穆云两人都没心思在意她绝望至崩溃的表情,楚穆云只拍拍手,道:“神医,该你出场了。”
本来他脸上带着事态尽在掌握的笃定表情,可当墨流从大殿的阴影处踏出,楚穆云看清了他怀里抱着的是谁后,脸色当即变了。
“墨流,我的夫人如何会在你手上!”
“夫人?”
墨流反问,他踏着一地残尸慢慢走近,嘴角扬起意味不明的浅淡笑容:“无妨,你们很快就是死人了,我便不计较你这回的失言。”
楚穆云越听越不对劲,立马吩咐身旁的暗卫:“把夫人给我抢回来!”
墨流眼中满是嘲讽,他停下脚步,站立在满地尸骸上,垂下眼帘:“今日,你们谁都别想离开——就在此处,为我的月儿献出性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