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年关已过,卫适之还穿着常服,见他坐在对面,目光灼灼的不说话,沈止也不好无视他,礼貌地问:“卫总旗怎么有闲出来?”
卫适之依旧直勾勾地盯着他:“犯了错,被我爹罚禁闭,偷溜出来了。”
沈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笑了笑,垂下眸子不语。
卫适之的目光在他身上一一扫过——从乌黑柔软的长发到低垂的长睫,白皙俊雅的脸庞,露出来的一截脖颈……
卫适之忽地一怔。
沈止颈侧有吻痕……好几个,很重,可以看出在进行某件事时的激烈与留下痕迹的人强烈的独占欲。
卫适之心中忽然生出了一股滔天的怒气,本想狠狠一捶桌子质问沈止,一转瞬又怕吓到文文弱弱的沈止,只好压下怒意,咬牙切齿地道:“沈静鹤,你……你去逛窑子了?!”
沈止正在喝茶,闻言差点呛到,念头一转就猜出了是哪儿泄露了信息——姜珩这厮,说过多少次不要留痕迹在脖子上,非要留。
他顿了顿,唇角勾起,笑容轻薄,轻言慢语道:“卫总旗,在下是个男人。”
卫适之张了张嘴,有点无言以对,过了好一会儿,才憋红了脸道:“就算……也不能去那种地方逛!”
卫家家风开明,但在这方面管教极严,卫适之从小被教导着,只觉青楼是个无比污秽脏污的地方。
沈止纯净漂亮得像个神仙,居然去了那种地方?
沈止依旧笑着,只是眸色冷了几分:“卫总旗不觉得自己管得太多了?”
卫适之红着脸咬着牙,瞪着沈止,像是他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过了宫中那个晚宴后,许久不见沈止,他心中想到焦灼,没想到好不容易见上了,就气得几欲呕血。
沈止没再看他,酒家将温的酒送上来了。
窖藏的酒,开了封后就有一股甜甜的醇香。沈止悠悠倒了一杯酒,持着酒杯把玩片刻,修长的手指被粗砺的黑色茶杯衬得格外白皙精致,他慢慢喝了一口,红红的嘴唇碰了酒水,亮亮的,看起来柔软又香甜。
卫适之愣愣地看了会儿沈止,忽地像是明白了什么,见鬼似的一下子蹦了起来,惊慌地“你”“我”胡乱说了一通也没说出个一二三来,舌头像是打了结,更像是遭受了什么重大的打击。
沈止有点怕他激动起来把这小酒馆给砸了,起身还没说话,卫适之一脸茫然地看他一眼,忽然就转过身一下子跑了出去——还撞了个人,也没抬头,出了门没注意地上覆着薄冰,摔了一跤,又迅速爬起来,一溜烟就没了人影。
沈止目瞪口呆,要不是知道自己的相貌还不错,他都要以为自己长得像什么恶鬼邪神了。
被卫适之撞了一下的正是寻来的姜珩。
他看也没看卫适之离开的方向,冲受了惊的酒馆掌柜点了点头,看对方像是平静些了,才坐到沈止对面,取过他刚才抿了一口的酒,仰头喝了下去。
沈止笑盈盈地看着他。
这酒馆是以前他同姜珩来过的,那时候他还是姜珩的伴读,深宫中的小皇子总对外头充满了向往,沈止答应他带他出来,但又不能去人太多的地方,便来了这个小酒馆。
姜珩还记得这里,难得可贵。
掌柜的是个哑巴,口不能言,见两人安安生生地坐着,像是松了口气,转身回了里间去忙活。
沈止这才开口道:“那是我喝过的。”
姜珩毫不在意,看了他片刻,忍不住凑过去在他唇角落下一吻,淡声道:“喝了几杯?”
沈止唔了声:“才喝了一口。”
姜珩道:“卫适之那个样子,是明白过来了吧。”
沈止装傻充愣:“明白什么?”
姜珩无言地看着他,倒了小半杯酒递过去,重新取了个酒杯自斟自饮。
隔了会儿,他才开口说话,声音有点哑:“静鹤。”
沈止安静地看着他。
“……南方蛮夷侵扰,陛下派我前去平定。”姜珩说得很慢,眉头蹙着,小心地看着沈止。
太子和几个王爷里还没有谁立过真正的战功——陛下这是真的要栽培姜珩了?
沈止想着,道:“我还以为你要临走前才会同我说起此事。”
看姜珩发怔,他摇摇头,喝了那半杯酒,眯起眼看了看没有动静的里间,凑到姜珩身边,有些恨恨咬住他的嘴唇,将那半杯酒渡到他口中。
姜珩难得没有趁机而入,抚了抚沈止的头发,将他按在自己怀里。
沈止憋了好几日的气才彻底消了,无奈道:“傻子,我爹是兵部尚书,我还能不知道此事?”
姜珩道:“对不起。”
沈止反而笑了起来:“说了好几次对不起了,又不是死别,也不是一去十几载,这么难过做什么?”
他倚在姜珩怀里想了想,低声说起对姜珩的吩咐,想到哪儿说哪儿,不过是过过嘴瘾,其中一项是“每日都要把想我的话写下来”,见姜珩认真地应了,眼眶忽然有些红。
他将头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最重要的一点——听说那边美人多,你可别被哪个美人迷昏了头。”
姜珩抱着他,低声说好,声音是难得的温柔。
沈止沉默了好一会儿,叹着气道:“姜珩,我也舍不得你。”
姜珩阖了阖眼。
他才回京不到三个月,在京中还站不稳,不论金銮殿中那位派他出征到底存了什么心思,有了战功,有了jūn_duì ,回来便能彻底站稳。
过了许久,他才开了口,声音坚定:“等我回来,我们就不会再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