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巧音将小风车往桌子上一放,气咻咻:“爹,林夫人,坏!”
顾婉音的院子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少女年纪约莫十二三岁,一身艳丽的绯红罗裙,头戴珠翠,颈上戴了一只赤金镶红宝项圈,十分富贵。
她姿容不俗,眉眼之间尽是骄矜,一望便知是被宠着长大的。
见到穆星和顾巧音,她只随意瞥了一眼,并不放在眼里。
顾巧音迟疑了一下,还是站起身来,喊了一声“二姐姐”。
来人正是林氏的女儿,顾妙音。她还有个一胎双生的兄长,名唤顾琼英。
顾妙音看都没看顾巧音。
她和哥哥因为一胎双生,在当世被看作祥瑞,素来不看重女儿的顾侍郎,也对她有几分偏宠。
她母亲林氏又是当家夫人,顾妙音可以说是府上所有小姐之中,最受宠爱的。
她脾气高傲,除了长姐顾婉音,其他庶妹,根本不被她放在眼里。
顾妙音进了屋子,看着顾婉音犹带着一丝红的眼眶,故意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眼睛都红了,难道是受了什么委屈不成?”
顾婉音淡淡道:“只是刚刚进了点灰。”
顾妙音笑吟吟的说道:“姐姐说是就是吧。对了,我是特意来恭喜姐姐的,听说,父亲替姐姐寻了一门大好的亲事……”
福秀忍不住打断她的话:“二小姐,这种话,也是您这种未出阁的小姐该说的
吗?”
顾妙音瞪她一眼:“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和姐姐说话,哪里有你说话的余地?”
她大概是心情极好,只说了这么一句,又转了前面的话题:“我听说,未来姐夫是安王……”
这次是顾婉音冷冷打断她:“这是哪里听来的谣言?没影子的事情,你也敢到处乱说?”
顾妙音可不怕她,她今天过来,就是特意来嘲讽顾婉音的。
她自负容貌才气都不弱于人,可偏偏,顾婉音占着一个原配嫡女的名头,外人说起顾家女儿,头一个永远都只知道顾婉音。
顾妙音不服她很久了。
她捂着嘴吃吃地笑:“姐姐何必装聋作哑呢?父亲难道没有和你说过吗?你这副样子,难道是对这门亲事不满意?”
她恍然大悟:“啊!是了。安王殿下可是娶过王妃的,虽然没有嫡子,庶子却有四五个。听说,他特别喜爱三子,还曾上表为其请封世子。”
顾婉音面无表情的坐着,她知道顾妙音是来干嘛的,连个眼神都欠奉,就看她在那跟个小丑似的表演。
顾妙音也不要她回应,她就是过来奚落人的,只要能让顾婉音不舒服,她心里就舒爽。
她假惺惺地劝慰道:“不过,要我说呢,姐姐,这门亲事其实挺好的。你一嫁过去就是一品的亲王妃,皇亲国戚。安王虽然年纪比你大了不少,可是年纪大知道心疼人呀。安王府那些姬妾虽然多了些,但每日都要过来和你行礼问安……”
她笑嘻嘻:“你就别露出这副样子了,这可是大大的福气呀。”
福秀气得脸色涨红,实在忍不下去,就要出口反驳。
冷不丁旁边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来: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顾妙音回头,见是方才才院子里见到的小孩。
她皱眉打量了穆星几眼:“你是谁?”
顾巧音拉着穆星的手,挡在他面前:“是弟弟。”
“弟弟?”顾妙音翻了个白眼,嗤笑,“我们顾家可没这么大的孩子。巧音,你可别乱认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当弟弟,传出去,顾家丢不起这么大的脸。”
顾婉音淡淡道:“星星我是姨母家的孩子,你是觉得崔氏的血脉丢人,还是认为宁安穆家的血脉不够格?”
顾妙音被噎了一下。
这种话,她倒是不敢说。
宁安穆氏家大业大,主枝旁枝族人甚多,不乏有朝中高官。
至于崔氏,虽然已经败落,可崔氏败落之前,是真正的簪缨世家,与皇室几度联姻,本朝出过好几位皇后与后妃,算下来,就连今上身上都带着崔家的血脉。
给顾妙音一万个胆子,也决计不敢说崔家血脉不入流。
穆星却只是看着顾妙音,又重复问了一遍:“你觉得嫁入安王府是福气吗?这个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顾妙音被这么个三岁孩子质问,也不知怎么的,满脑子都是“我不能在这个小孩面前丢了颜面”。
她嗤笑一声:“这种福气,我当然是求之不得啊。可惜,安王和父亲,都属意的是姐姐,看来,我是没有那个当王妃的命呀。”
穆星听完这一句话,立刻低下头去,不理她了。
身后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这么热闹?”
顾婉音黯淡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
她站起身,提起裙角飞快的奔向门口:“哥哥!”
娇小的身子和来人抱了个满怀。
顾华英刚从顾侍郎那儿回来,好不容易见到宝贝妹妹,还没来得及说话,怀中的顾婉音便放声大哭。
这一哭直接把顾华英给哭懵了。战场上刀剑刺到眼前都面不改色的男人,罕见的慌了神。
“哎婉婉,怎么了怎么了?哥哥在这儿呢,谁给你委屈受了?别哭别哭……”
他熟练的轻拍妹妹的背,从小到大,他不知这样哄过多少次。
顾婉音什么都听不见,只知道伏在这个令她安心的怀抱里大哭,把这些日子的担惊受怕,仿徨无措,全都痛痛快快的哭出来。
顾妙音见到大哥的一瞬间便觉不妙,再听顾婉音更觉得大事不好。
她下意识往后退,便见顾华英一眼扫过来:“站住。”
刚刚对着胞妹还温柔如水的男人,看过来的目光毫无温度:“待着,我有话问你。”
顾妙音还真就不敢动了。
从小到大,府上所有人,她就只怕这个大哥。
大哥从小无法无天,连爹爹的话也不听,对林氏没有好脸色,对除了顾婉音之外的所有弟弟妹妹更是半分友善也无。
她记得,她小时候不懂事,仗着宠爱抢了顾婉音一支珠钗。顾华英知道以后,硬生生闯进她的房里,当着她和阿娘的面,将她妆奁里的东西全都砸在地上,一脚一脚碾碎。
她永远记得顾华英当时的眼神,残酷,寒凉,在那样的目光逼视之下,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件冰冷的死物。
顾华英就是一头狼,顾婉音就是这头狼含在嘴里的珍宝。
她再也不敢轻易挑衅大姐姐。
也开始害怕这个大哥。
顾华英旁若无人的哄着妹妹,过了好久,顾婉音才终于将心中的所有郁气都哭了出来。
顾华英递给她一张手帕,又吩咐福秀去打水。
“小花猫。”他嘲笑,“眼睛都肿成核桃了。”
顾婉音理智回笼,这才意识到自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了什么,羞得恨不能钻进地缝去。
她匆匆捂住脸去内室。
顾华英见妹妹离开,敛起笑容,温柔不见。战场上血海中走出来的男人,还未完全收敛干净的杀意和血气便显露了出来。
“顾妙音。”他喊这个二妹妹的名字,冷漠道,“我离开家的时候,跟你们说了什么?不要对婉婉动什么歪念头。”
结果,她妹妹带着三妹出府去了偏僻的曲水县散心。
这里面,没有林氏发难,没有他那个爹漠视,他绝对不信。
而一回来,他就听到顾妙音在对她妹妹冷嘲热讽。
顾妙音后背发凉,咽了口口水,狡辩:“我、我没有。我只是关心姐姐。”
顾华英只是漠然看着她:“不敬长姐,这么多年,读书礼仪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去把……”
他卡了一下,才想起来:“女戒,女则,礼记,通通抄十遍。”
顾妙音瞪大眼睛:“我没——”
顾华英一个眼神扫过来,她刚鼓起的勇气顿时消停:“……我没问题。”
顾华英点头:“一个月以后,我亲自检查。”
“你走吧。”
别在这碍眼,耽误我和我妹妹叙话。
顾妙音咬着牙恨恨离开。
顾华英转头看看顾巧音,又看穆星:“小家伙,你又是谁?”
灵秀旁观了方才的一切,只觉身心舒畅。
她笑着说道:“大少爷,这位是穆星少爷,是姨太太流落在外的孩子。”
姨母流落在外的孩子?他怎么没听说过?
顾华英心下觉得有异,面上却不动声色,点头:“原来如此。”
他弯下腰,一把抱起穆星,笑道:“不错,刚刚我看你把我那蠢二妹噎得说不出话来。很好,婉婉没白疼你。”
穆星看着这人,只见他眉如远山,目似朗星,天生一股潇洒气度。
他生得和顾婉音很像,一看便知是亲兄妹,不过一个英挺俊朗,一个温婉秀气,都是一等一的好相貌。
顾华英抱着他去内室,福秀正在给顾婉音敷眼睛消肿。
顾华英放下穆星,问道:“我进来的时候,听到顾妙音提到父亲和安王,发生了什么?”
顾婉音面色一黯,福秀已经心直口快的全部说了出来。
在顾华英面前,她倒是没有多嘴提别的。
顾华英冷哼一声:“好啊,我早就说过,咱们这个爹,有时候,真不如当个死人。”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唬了一跳。
顾婉音连忙捂他的嘴,福秀等心腹大丫鬟紧紧低着头,不敢看不敢问,只当自己没听到。
“这种话不要再说了。”顾婉音不赞同,“要是传出去可怎么好。”
顾华英道:“放心,我心里有数。”
他奇道:“往常我骂他,你总要反驳我。怎么这次,不说我了?”
顾婉音哑然。
她要怎么说,说以前天真,对亲生父亲总是抱着一丝希望,可那场梦,粉碎了她的一切妄想。
她只要这样一垂下头,露出难过的神情,顾华英就不舍得再问了。
他说道:“好好好我不问了,你不想说我就不想听。”
穆星眨巴着眼睛,有些惊叹的看着顾华英。
别说在这个时代,哪怕在观念开放的几千年后呢,也没几个人有勇气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个“大哥”,果然非同一般。
顾婉音担忧道:“爹说的那件事……”
顾华英拍拍妹妹的手,安慰道:“别怕,有大哥在呢。”
他站起身来:“谁也别想让我的宝贝妹妹受委屈,亲爹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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