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安浅回过神来,目光带着几分不满地看向黑无常,“又想套话?”
“小妮子,胆子不小。”黑无常淡瞥了她一眼,“我若是想套话,又何必这样问。”
夏安浅想了想,也是,黑无常说他是可以进入她的神识的,这么说来,她是不是还得感谢这位鬼使大人对她还颇为尊重,不会用那样的手段来对付她?
“我是夏安浅。”
“嗯?”
夏安浅迎着黑无常的视线,笑了笑,“我知道你在怀疑些什么,你一定是查过孙紫菡的事情了,对吧?她已经再度转世了吗?”
黑无常默了默,然后点头,“不错,她已经转世。她身为孙紫菡的那一世,颇有善举,却不得善终,今世是个受尽宠爱的公主,也有待她深情不移的夫婿。”
夏安浅将黑无常的话在舌尖念叨了一遍,嘴角扯出一个颇具讽刺的意味,“其实我上一世也没有对不起哪个人,却不知为何会被困在白水河,不得离开。”
黑无常望着她,也没有搭话。来自冥府的鬼使大人金睛火眼,心思敏锐,他很明白此刻的夏安浅,需要的不过是个聆听者。
“大人,如果我跟你说,我也是孙紫菡,你会相信吗?”
“你愿意说,那我自然是相信的。”
夏安浅听到了黑无常的话,清润的双眼对上了他的,过了半晌,才说道:“骗人。”
黑无常低声笑了起来,“是我骗人还是你骗人?”
“我早知道你不会相信的,可我真的也是孙紫菡,我是被苏子建诬陷,最后被淹死在白水河里。我死了之后,就发现自己再也离不开白水河了。”
她说起那些事情的时候,似乎依旧感觉到河水灭顶时心中的绝望,双手忍不住抱着膝盖,下巴抵在膝盖之上。
她记得很多事情,她记得秋日的午后,她在书房里练字,一身锦衣的男人悄无声息地踏了进去,屏退了伺候的侍女,静立在她身后良久,等她放下毛笔站直身体的时候,他冷不丁地说道:“字还不错,但这个地方,好似不太对。”
她一愣,回头看向那个对她而言仍旧十分陌生的未婚夫。
苏子建迎着她有些错愕的视线,脸上是温和的笑容,“再写一遍我瞧瞧。”
她那时心中觉得于礼不合,可这个人是孙紫菡的未婚夫,她静立了片刻,最终还是提起了毛笔。
饱蘸浓墨的笔端尚未触及宣纸,她的手就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握住,男人的手很宽,修长的指骨节分明,那样一收,就能将她的手牢牢收入其中。
接着便是男人的胸膛贴上了她的后背,她整个人被笼罩在他的气息之下,想要避开,他却十分有技巧地将她锁在了他的双臂之间。
“你看,这个地方,应该是这样勾上去。”
男人低沉好听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她全身僵硬,已经不知道手下的动作应该要怎么做才是对的,心跳都不受控制地加速。
那时候她想,孙父真是好眼光,为他的女儿挑了这样的一个青年当夫婿。年少有为又风度翩翩,那些在当时看来是惊世骇俗的举动,大概是因为她来自后世,当时又正是知好色慕少艾的年纪,竟也没有怒斥对方,反而被乱了心曲。
夏安浅有时候也在想,是不是因为当时她的表现让苏子建心生怀疑,认为她并不是孙紫菡本人,所以才会有了后来说孙府家主的爱女性情大变的传言。
可既然苏子建早就认出孙紫菡的内芯早已被人取而代之,为什么他还要三番四次地去找她。当时有天师说孙府有恶鬼在其中停留,导致百年积善之家气数将尽。孙父因为内忧外患而染病,恰逢此时,她身边侍女无端遇害,翌日便有苏子建找人将她绑了起来,说她是恶鬼,杀了孙紫菡并占用了孙紫菡的身体祸害人命。
她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到底要怎么承认?她面对着那个身姿挺拔的青年,心中一阵冰冷,即使他早就认出她不是孙紫菡,可整整一个秋天,几乎朝夕相处,他怎么可能不清楚她从来没有害过人?
“为什么?”被人绑走的那一刻,她问。
苏子建望着她,目光十分复杂。两人对视了半晌,他才笑叹了一声,走至她的跟前。
男人抬手,拇指摩挲了一下她的下颚,语气十分凉薄:“既然你不是紫菡,也就不需要知道为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苏轼《临江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