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姑娘没说话, 看看他, 又看看沈云淮, 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原本紧张极了,因为意外的插曲反而放松了一些。
等到两个女孩转过头去,沈云淮才咬他耳朵说:“狗是会咬人的。”
梁楚毫不示弱, 小声反驳:“吓唬谁呀,我又不是没有牙。”
沈云淮下巴抵着他的头顶,低低沉沉笑了出来。
一时间没人吭声,看出客人不太信得过他们,王胖清清嗓子, 踩着北洞门夸自家门派:“你们找到了南洞门,想必是听说了南洞门的大名, 我不妨告诉你们,他们管不了你们这事儿, 从送到我们这边来的。你们也别担心, 大隐隐于市,这句话听说过吧?”
两个小姑娘吓得瞪大眼睛, 这么说的话……缠着她们的得是什么东西啊。
白色毛衣的女孩鼓起勇气说:“我叫冯含佳,她叫范馨阑, 我们, 我们……”
不知道想到什么,范馨阑捂着脸哭泣道:“我受不了了……含佳,我真的好害怕。”
青稞道长拢了拢黄大褂, 温声道:“孩子别哭,发生什么事,你们从头到尾说一遍。”
冯含佳白着脸,好一会才回答道:“我们遇到鬼了……”
然后又是沉默,她打量眼前众人,对方脸上没有惊慌意外,司空见惯一般,老道长的眼神隐含鼓励。
冯含佳这才有几分相信他们说的话,不禁松了口气,王胖端来两杯热水,示意她们慢慢说。冯含佳把杯子紧紧握在手里,指节发白,似是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想了想,她拉开背包拉链倒出来一堆东西,零零散散什么都有,口红、钥匙、化妆包,最大件是用衬衫纸巾层层包裹的一样东西,她很忌讳害怕这样东西,提起袖子抖开,里面是一部手机。解锁打开相册,用水杯把手机推到桌子中间:“你们看,这张相片我们绝对没有ps!”
北洞门打眼一看,眉头紧紧皱了上来。相片是冯含佳和范馨阑的自拍,两人比剪刀手,弯着眼睛在笑。但镜头里并不止有她们两人,赫然还出现一只明目张胆的血肉,青筋暴起充满力量,挡住冯含佳和范馨阑的下半张脸。她们拍照的时候,这只断手就横在她们和手机之间。
冯含佳恐惧道:“我们拍照的时候……我记得清清楚楚,眼前明明什么都没有,拍好了再看,就……就这样了。”
沈云淮倾身去拿手机,梁楚也被他推着往前趴,两手扒住桌角,正想生气来着,就见沈云淮拿过手机道:“确实有鬼气。”
看到他是说正事,就很识大局的不吭声了。等沈云淮看完手机,还主动接过放回桌上。
沈云淮眼睛在笑,忍不住想亲他,真懂事儿啊。
王胖王瘦看沈云淮一眼,争着抢手机感受鬼气,青稞道长拧着眉毛问道:“还有其他的吗?”
范馨阑小声饮泣,冯含佳拍拍她的肩膀,还没说什么,血腥气钻进鼻腔,桌上红了一小片。王胖哎了一声,扔了手机连忙给她找纱布,怎么说流鼻血就流鼻血了。冯含佳摆摆手,苦笑说:“没事不用管,马上就好,这段时间我们一直这样。”
大概底下三四滴血就止住了。
冯含佳用纸巾擦干净了,抱歉笑笑,她声音虚弱,但说话很有条理,娓娓道来。
从一个星期以前,她们就接连遇到许多怪事。
冯含佳和范馨阑,还有个姓林的女孩,三人是发小,从小玩到大,关系非常好。小学、初中、高中,一直同校不同班,上下学都一道走。去年又考上同所重本,三人早就约好等到大学自由了,就搬到一块住。三个女孩家庭背景都很优渥,挑房搬家,在去年实现这个愿望。
她们养了一只吉娃娃,小吉娃娃平时撒娇打滚特别乖,突然有一天开始对着空气狂叫,连抓带挠的,怎么哄也哄不住。再就是半夜听到滴水的声音,还以为是水管没关紧,谁知爬起来到洗手间一看,差点没给吓晕过去。盥洗台上面的镜子上有个半人大的血字,擦掉了上课回来又会出现新的,有时候是血淋淋的‘冤’字,有时候是‘烦’和‘改’字,很是莫名其妙。
这么闹了几天,怎么睡得好,午夜噩梦醒来,就见床沿坐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背影,后背非常宽。大声哭叫着打开灯,那个影子却不见了。就床沿留了个巨大的血屁股印,证明有个背很宽的女人来过。
而明明整齐摆在床下的拖鞋也经常在一觉之后换地方,甩的南一只北一只,衣帽间的衣服和鞋也都被扒拉出来。除此之外还经常听到摔东西的声音,进厨房一看,一地的碗碟碎片,家里成天像是招了贼。
她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睡过安稳觉了。
在那座小公寓里,还住着第三个看不见的人。
王胖听完了,咂咂嘴说:“不对啊。”
王瘦说:“是啊,您刚才说第三个看不见的人?”
冯含佳点头。
王胖说:“等会啊,你看,冯含佳冯小姐,范馨阑范小姐,你们不是还有个叫林珍薇的朋友吗?怎么是第三个看不见的人,应该是第四个啊。”
就在这时,一道影子幽幽飘了过来,是出去伸张正义的白裙子回来了。她跟闻到肉味的一条狗崽子似的,蹭蹭蹭往这边飘,不过眨个眼的功夫,她就飘到冯含佳和范馨阑的跟前,跳上桌子仔仔细细看着她们两个,脸上闪过一丝迷惘。
王胖用气流声骂她:“呔!白裙子,你别添乱,办正事呢!给你留了烧饼,自己烧了吃去。”
冯含佳看向他:“什么?”
王胖说:“不好意思,没说你哈。”
冯含佳和范馨阑看不到白裙子,对她们来说前面是透明的空气,而对于用柳叶水开过阴阳眼的北洞门来说,就好像有个人蹲在桌子上,把视线都挡住了,特别碍事。
范馨阑害怕道:“哪里有白裙子?”
她眼睛又红了,这个院子里都是男人,谁会穿裙子?
“你们……这里有鬼吗?”
王胖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可能没有鬼鬼怪怪的,不过你放心,她不伤人。”
范馨阑身上升出一丝凉意,不断看向四周:“她、她在我们身边吗……”
王胖叹了口气,何止啊,她就跟你大眼瞪小眼呢。
白裙子翻身一跃,从桌上跳到地下,挤到冯含佳和范馨阑之间,胳膊搭到她们两个的脖子上,看看冯含佳又看看范馨阑,吸了吸鼻子。
王胖违心回答:“没有,她走了。”
王胖眼皮抽筋,示意白裙子识点相,别搁这添乱,赶紧往边儿上凉快去。
白裙子不理会他,小狗似的在冯含佳身上嗅来嗅去。
梁楚看着一反常态的白裙子皱了皱眉,这姑娘虽然有点自来熟,可也没见她这样过。
梁楚回头找沈云淮。从他的表情看出他的疑问,沈云淮反勾着他的手指站起,装着散步散到两个女孩身后,白裙子毫无防备,被倒提着衣领拖走。
白裙子哀哀叫:“脖子脖子!英雄手下留情!”
把她拉到影壁下,白裙子整理自己被弄乱的衣服,不满的嘟囔回头,看到把她提过来的是谁,抱怨立刻消声了。眼巴巴看着梁楚。
梁楚端量她表情,问:“还没见你这么亲过人,你认识她们?”
白裙子看向冯含佳和范馨阑,一贯好动的她揪着衣服,表情茫然:“我、我没恶意,我看到她们就觉得好亲切,我喜欢她们。”
梁楚看着她亮晶晶的双眼,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这妹子可是个脑子缺根弦的,她想做什么?
随后白裙子握着拳头说:“她们一定就是我亲爱的家人!她们是不是让鬼给欺负了,我去帮她们打架!”
梁楚抚额:“……果然。”
这个时候那边也谈话结束,青稞道长淡淡说:“这事情不难,你们两个回去再等两天,那鬼自己就会走了。”
冯含佳和范馨阑听到这个回答,眼睛又红了,她们哪里还敢回去啊。
白裙子闻言大踏步跑了过去,给青稞道长捏肩捶背:“不行啊爷爷!您看她们都哭了,多可怜,您救救她们嘛,我给您捏肩,我给您捶背!”
王胖啧一声,示意她别着急,摆摆手说:“你就知道添乱,你帮她们呢害她们呢,不花点钱心里难受是吧。”
然后朝两个女孩说:“实话跟你们说了吧,这个鬼是惨死鬼,厉害嘛是挺厉害的,让你们死很简单,但没有要你们的命,说明没有害人之心,只不过吓唬吓唬你们罢了,不会有生命危险。三万呢,不是小数,自己留着花吧。”
梁楚刚才错过一段剧情,也不知道怎么就说到这步了,走过去问:“怎么回事啊?”
青稞道长叹了口气,道:“现在的孩子啊……真是太胡来了,你们知不知道有一种请笔仙的游戏,她们请了笔仙。”
简单说,就是请笔仙请笔仙,请是请来了,但送不走了。
范馨阑呜呜的哭,不断说我错了,我也没办法,林珍薇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们不管她谁还管她。
白裙子急急说:“那就更不得了了,请笔仙不就是请鬼吗,吓唬她们也不行啊,俩弱女子这么仗义,经得起吓唬嘛!爷爷您又不是没看到过那个喝酒的,还有那个叫钱延贵的不孝子让我给吓成什么样了吗,多惨哦,坏鬼多了去了,您别这么武断,帮帮她们的嘛,万一出点事咋办。”
王胖忍不住说:“你还知道别人让你吓的不像样?”
白裙子顶嘴:“他们是坏人好不好,这俩小姑娘多好啊,我一见就喜欢。”
两个女孩不知道白裙子说了什么,就听到青稞道长和王胖的话,冯含佳安慰哭泣不休的范馨阑,白着脸说钱不是问题,我和馨阑冒不起这个险,如果方便,还请跟我们走一趟,要不然这心一直悬在半空,始终安不下。
白裙子整只鬼吊在青稞道长身上,青稞道长让她烦够呛,只好松口说:“行行行,你先从我身上下来,哪有给钱不赚的理,去一趟就去一趟吧,王胖王瘦去收拾东西,哎哟我这把老骨头,让你摇散了快。”
白裙子嘿嘿嘿笑,又去贴着冯含佳和范馨阑,抓抓她们头发,又在她们面前挥挥手。
北洞门一脸无奈。
两个女孩就读在华城大学,华城最高学府,租房也在学校附近。北洞门带着工具前往,中途在一家殡葬店停下,买了纸钱元宝,巨大的别墅,上下三层,楼梯沙发桌椅栩栩如生,又买了家用电器和衣服,都是纸扎的,十分精美,用来贿赂笔仙。
北洞门没往华城大学那边去过,走了不少冤枉路,花了三个多小时才赶到。
冯含佳和范馨阑都不是缺钱的人,又是三人合租,选的公寓是新楼,物业保安尽职守责,盘查过身份才放进去,白裙子就在旁边盯着保安看,王胖喊她一声才走。下车后冯含佳和范馨阑在前面引路,白裙子东张西望,脸上有些恍惚,王胖看她心不在焉,身体穿过梧桐树和绿化带,摇头说:“亏她现在是个鬼,不怕撞电线杆子。”
来到一楼大厅,白裙子忽然说:“胖哥,我去办点事,如果五分钟以后没看到我,你记得下来接我一下。”
王胖还没回答,白裙子转身走了。
租房在高层,等了会电梯上十八楼,一梯两户,迈步出来就见窗边站着熟悉的背影,白裙子含笑回头:“你们来啦。”
冯含佳去开门,王胖压低声音问她:“你搞什么名堂?”
梁楚看着她说:“你认识这里?”
白裙子慢慢走过来,用力点头。太熟悉了,不止是这两个女孩,保安她也似曾相识,公寓像是来过许多遍。就像现在,两个女孩说回家,她直觉是十八楼,提前上来等,看吧,真的是。
冯含佳已打开门,一行人依次而进,租房是三室两厅,明亮宽敞坐北朝南,阳光充足,听到开门声,就有一只小狗旋风似的从卧室冲了出来,准确撞到范馨阑腿上,咬住主人的裤角。
范馨阑弯腰把它抱起,小狗亲人,在她怀里钻啊钻叫啊叫,玩了会探出头来,打量进门的陌生人。突然它愣了愣,蹬腿从范馨阑怀里挣扎出来,范馨阑喊它:“吉祥!”
小吉祥依然汪汪叫着朝白裙子撞过去,很亲昵的蹭她,猛摇尾巴。冯含佳和范馨阑摇头看着吉祥,小吉娃娃在她们看来就像在原地自己转圈,白裙子蹲下来摸小狗。
换鞋进门,室内果然一片狼藉,客厅的书和ipad躺了一地,沙发抱枕丢的到处都是,冰箱敞着门,两瓶果酱倒扣在地,冰箱下面的地板五颜六色发出清新水果香。冯含佳头疼地叫出来,这鬼虽然没有夺命打人,但也真能折腾,就是不让她们好过。
冯含佳一脸痛苦,梁楚下意识看向范馨阑,两个姑娘脾性相差挺大的,冯含佳胆大一些,而这位范小姐是真的特别能哭,从进北洞门就开始哭哭啼啼,坐了几个小时车终于刹住了,刚才看到小吉娃娃还挺高兴,现在看到客厅狼狈到像是台风过境,想到家里还有个鬼,又开始山洪暴发。她一边哭一边扫地拖地,让人看了哭笑不得。
沈云淮发现他对别人的专注,把他脑袋转向自己这边,低哑问:“上次教训没吃够是吗?”
梁楚都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沈云淮把他推沙发上,背对范馨阑。
梁楚心里忿忿,如果不是人过简直想和他打一架,然后看到茶几上冒着腾腾热气的茶,水是新开的水,茶是新沏的茶,端起来就要给沈云淮,触手杯沿滚烫,又怕沈云淮真的会喝,顺手又给放回去了。整的自己更加生气。
冯含佳倒完茶水,坐到沙发上,摊手道:“你们也看到了,就是这样,天天都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