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稞道长冷声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陈舒珊猛地抬头看他,咬牙切齿,勉力平静道:“道长什么都不知道,何必在这里说风凉话?!”
青稞道长道:“厉鬼会无缘无故伤人?她是得狂犬病死的吗?”
王胖抬起半个大屁股,等着被轰出去,绝望地说:“我们这辈子都赚不到钱了。”
青稞道长目不转睛看着陈舒珊。
陈舒珊把陈富扶回原座,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你们想知道为什么,我告诉你们为什么!”
刘雪蓉惊慌道:“舒珊……”
陈舒珊看也不看她,木然道:“是因为嫉妒。”
陈舒珊抬起眼睛看向众人,极缓极慢道:“她妒忌我们,高中上学时六人寝,我、雪蓉、宁冉,和另外三个同学住一间寝室。您看到了,我们家庭条件比较好一些,华城一中教学质量有目共睹,升学率很高,但是是强制性封闭管理。我们吃的比她好,用的比她好,人缘比她好,她一块咸菜能吃一个月,我们天天吃小食堂。在学校的时候她就妒忌我们,后来毕业各奔东西,可能她过得不好吧,混成一个杀人犯,来报复我们。人的妒忌心不管做出什么事,我想都不奇怪吧。”
青稞道长深深拧眉,半信半疑。陈舒珊冷笑,不再作出解释,沉吟说:“我不信她真的不在乎。”
程宁冉望了过来,点头道:“我也不信一个大孝女,会连自己的亲生父母也不放在眼里,拼了全家性命也要达成目的。不是她的风格。”
“是,她不会不管那两个老东西的死活。”陈舒珊平静的说:“我们现在慌了神,才正称了她的心,她把钱俊朗折磨成这样反而露出了马脚,太过于强调她的不在乎了。在我看来,她就是故意引导我们误会,这样一来我们就顾不上再理会她父母的事,还以为真的变成了弃子。”
刘雪蓉眼睛亮了起来:“没错!只要把人接来,只要人在我们手里,我不会死,我才不会死!”
听到这番话,陶子旭像是冻僵的人终于找回了一点知觉,陈舒珊朝他道:“给吴正芳的爸妈打电话。”
北洞门面面相觑,青稞道长沉默不语。难怪,难怪会有这么大的怨气,平时有人心存怨恨化作厉鬼的例子并不少见,然而冤气如此重的厉鬼也足够稀奇了。原来是同一个人。王胖碰了碰梁楚的手臂:“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吗?”
梁楚迟钝点头,久久难以回神,虽然早就有这个猜想,但听到同样的名字依然不亚于五雷轰顶……是吴正芳,居然真的是她。她变身厉鬼不能投胎,哪里去不得,却要先来索别人的命,也不肯看望她的父母。而吴景提到吴正芳的时候虽然有诸多怨言,但对这个妹子仍是佩服居多,要挑大拇指的。一个有这份毅力,从偏小的、教育制度还不完善的农村一路扶摇直上,考进全市最好的高中,普通学生的学业已然足够繁忙,她真的有时间妒忌别人吗?况且不管她成绩好坏,不管她在什么地方,是否心怀嫉妒,八年,八年时间,她会连回家看一眼父母都不愿意?眼睁睁看他们受苦。
另一边陶子旭慌慌张张拿出手机来,陈舒珊已拨通电话,放轻语气:“阿姨,是我,我是舒珊。”
厅堂里十分安静,都在听这通电话。
那边传来蚊蚋似的回答:“舒珊,是咱们正芳的朋友!”
这是一个女声,但是很快换成男人粗嘎的声音,带着一些卑微和讨好:“你好你好,好闺女,你还记得俺……我们啊?”
陈舒珊侧头看青稞道长,扬了扬电话,她和厉鬼的父母关系很好。陈舒珊道:“我们找到吴正芳的下落了,你们最快什么时候能到?”
那边足有两分钟没有声音,吴父用力抽鼻子,可以听出极力克制,仍然传来鼻涕声响。陈舒珊将手机离得脸颊远了些,吴父哑着嗓子:“是、是吗?姑娘,姑娘啊……你大爷大娘老了,俺们经不起……”
远赴g省看到的人并不是他们的女儿,失望难以言表。
吴父停顿片刻,继续说:“俺们看去!自己的孩子不着谁给俺们找,大爷大娘看去!俺和你大娘现在在火车上,晚上一点才能到站,咱们到时候见面?”
“一点是吗,我们亲自去接你。”陈舒珊说:“中途可能有事找你们,手机保持畅通,可能随时给你们打电话。”
那边显得很激动,陈舒珊懒得敷衍,很快挂断。
刘雪蓉盯着手机,仿佛在看救命稻草:“她现在就来怎么办啊?”
陈舒珊看一眼陈富,继续抚摸长长的手指甲:“那她真的永远别想再看到她的父母,连死了也不能相聚,送他们魂飞魄散吧。”
“……”
大堂静的一根针掉下都能听见。
王胖竖起眉毛,表情厌恶,差点掀了桌子,王瘦勾住他脖子示意他淡定:“说说而已,拿贼拿赃,你现在着急有什么用?”
现在才九点多钟,还有十四个小时。每一分钟长的都像是一年,陈舒珊盯着桌面平复心绪,和尚在敲木鱼念超读经,青稞道长率先离座,北洞门走到院里低声说话。
王瘦道:“陈舒珊在撒谎吧。”
青稞道长说:“青稞道长心里有数,咱们找个机会……”
还没说完,一个南洞门弟子跑了过来:“王今科道长,我们师父有请。”
青稞道长上下打量小弟子:“受不起,真要请我,让你们师父亲自来请。”
南洞门弟子早就料到有此一问,恭敬说:“前几日师父出了一些意外,现在做收鬼阵有点困难,请您施把援手,一起起坛作法。”
青稞道长扬眉,王今科有求于他,实在是一桩新鲜事。也不端架子了,撒丫子就要去瞧热闹,王胖王瘦眼巴巴也要跟着一同去,青稞道长踢两人一脚,吩咐道:“听到没有,南洞门需要我们北洞门帮忙呢,你们帮衬着做收鬼阵去,正好把那个什么也给做了,知道吗?”
王胖翻个白眼,无语道:“师父!您老惦记这个,还想不想发财了!”
青稞道长摆摆手没理他。
直到人走远了,梁楚才问:“青稞道长……跟别的阴阳先生不太一样啊,他怎么总帮着鬼说话?”
王胖道:“师父讲究治病治本,厉鬼不会无缘无故化成厉鬼,肯定有原因,没找到根源便收鬼相当于滥杀无辜,他不是站在鬼这边,是站在……”
王胖嘬了嘬牙花子,说不下去了,示意王瘦跟上。
王瘦也嘬着牙花子道:“是站在正义的这边。”
王胖王瘦回到住处把带过来的符咒搬出来,放在太阳底下,从里面拿出一沓奇怪的符咒出来,找梁楚又问了一遍吴正芳的生辰八字,少了符咒拢了半瓶子灰。做收鬼阵很麻烦,不断从外面运进来需要的材料,他们是负责撒糯米的,王瘦倒出来一点符灰掺在糯米里:“我就纳了闷了,那几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姑娘家,能做出什么事来啊?”
梁楚帮忙撒糯米,随口说:“马上就会知道了。”
王胖呆了呆:“你还挺有两下子的啊,看出来这是因缘符了?”
梁楚也呆了呆:“因缘符是什么?”
王胖无语,让他看方才符咒烧出来的灰:“就是这个,把钱往外面送的符咒。”
梁楚:“……这个有什么用?”
王胖将掺着符灰的糯米撒在墙角,说:“青稞道长说过,人不能枉杀,鬼也一样,既然走阴阳道,总有人要为鬼说话。本来死的就冤,心有不甘,如果二话不说把鬼给灭了,多不公平。因缘符可以看生前的往事。”
梁楚佩服:“这么神奇啊?”
王胖嗯了一声,奇怪说:“我还以为你知道这是什么,那你刚才为什么说马上就知道陈舒珊她们做了什么事?”
梁楚停下动作,想了想说:“可能是我感觉错了,但是陈舒珊他们觉得吴正芳在虚张声势,但是……也许她是想让所有人知道真相呢?吴正芳的失踪肯定和她们脱不了干系,昨天和今天青稞道长问了她好几次做过什么,她都掖掖藏藏不说,心里不是有鬼吗?”
王瘦说:“她不是说妒忌?”
梁楚哼了一声。
王胖兴趣浓浓:“那你怎么想的?说说看。”
梁楚思忖片刻,环视周围没有人注意,小声解释:“看录像的时候,吴正芳被拔下了舌头,应该不会说话吧,但她没瞎。她一定看到陈家请了这么多道士过来,为什么还留着陈舒珊她们的活口?昨天杀了钱俊朗,说明她有这个能力,但比起陈舒珊说的欲盖弥彰。我看更像是在挑衅,在恐吓吧。”
毕竟虎身犹可近,人毒不堪亲。吴正芳落到这个下场,不会没有陈舒珊几人的推波助澜,而既然能把一个人害到这个地步,能是什么好东西?而陈舒珊、刘雪蓉、程宁冉,难道真的以为她们有三个人,就是最坚固的金三角关系了吗?钱俊朗死的这么惨,无异于一块石头砸了下来,压在她们的肩膀上。总会有人、一定会有人扛不住压力的。
这天过得很不太平,人人提心吊胆。吴正芳的存在无异于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利剑,仅用一根头发丝吊着,谁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斩断项上人头。以至于虽然没有事发生,仍然觉得鸡犬不宁。
做成一个完整的收鬼阵需要的材料众多,糯米、鸡血、狗血还都是其次,收鬼阵有三个阵眼,需要三块阳气重的玉翡翠,步骤也繁琐,好在用得上的时候不多。一般动用收鬼阵的无不是罪大恶极、怨气破表的厉鬼,通常提前三天准备。
这道收鬼阵从昨天才动手筹办,尽管紧锣密鼓的进行,到了傍晚时分,还有十分之一没有做好。
除了帮忙布置收鬼阵的南洞门和北洞门,其他人都在正厅里待着,陈舒珊四个人坐在一起,谁也不敢乱动地方。饭也是一块吃的。陶子旭仿佛被装在一个透明的大罐子里,对外界很少做出反应,一直木木呆呆的。陈富连连叹气,一张嘴几乎没有闲下来超过两分钟过,不断看向陈舒珊。
陈舒珊神色十分平静,不能慌,她慌了谁来救她?命是自己的。
三个姑娘坐的很近,程宁冉与刘雪蓉低声说着什么,陈舒珊托着下巴听着,偶尔才会插口。
刘雪蓉不断深呼吸:“我们不会有事吧?”
“应该不会。”程宁冉语调很低,不知是在对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