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饺子不像包饺子,用不着这么多人,饺子包到了尾声就有人去烧水了,等收拾完了那边饺子也可以下锅了。小院人多,桌椅板凳可以会不够用,梁楚占住自己包饺子时坐的板凳,免得吃饺子的时候没地儿坐还得站着吃。没多久饺子出锅,没有用碗盛,而是用一个大盆一口气端了出来。
板牙熊问:“您把我举高一点呗,我一定一眼就能分出来哪个是您包的。’
梁楚把它装进兜里,一点机会也不给看。
煤球少年依然坐在他身边,在盆里扒了扒,夹出一个歪歪扭扭的饺子,虽然长得难看,但饺子完完整整并没有坏,毕竟主人每个饺子都捏了两遍。
煤球少年夹着水饺递到梁楚眼底下,挑眉看他,梁楚绝口否认:“给我看这个干嘛,谁包的谁吃,这不是我包的,不认识它谁,拿走拿走。”
然后净捡皮薄馅大的吃。
饺子馅不知道是谁调的,咸淡正好,有很浓郁的肉味,时不时会吃到惊喜的大肉丸,梁楚一连吃了数不清多少个,毫不犹豫被收买了,对小院所有不好的坏印象都消失了。
吃饱喝足抹抹嘴,胃说不要了不要了饱了,嘴说还要的还要的好吃。梁楚站起来想溜达两圈消消食儿,腾点肚子回来接着吃点。幸亏围裙又肥又大,不然很容易被人看到撑着了,真是太没出息了。
在院里来回走了两圈,突然感觉空间变得安静,板牙熊说:“贺长东来了。”
梁楚嗯了一声,转过身体去看。
果然大门口站着一个人,穿着深色大衣,身材高大,脸部线条冷硬犹如刀刻,正远远看着他。
少年们慢慢坐直了身体,神色十分怪异。贺长东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小院在别墅的西边,这位贺先生寡言冷漠,别说往小院里来,连小院的方向都吝啬地不会踏足一步。
孙朝阳缓缓放了筷子,煤球少年神色晦暗,侧头看向梁楚。
梁楚走到门口,回头看看小院,又抬头看他,明显不欢迎:“你来这里做什么。”
贺长东道:“接你回去。”
梁楚期期艾艾道:“其实我还没吃饱,你先走吧,我一会自己回去。”
贺长东问:“没饱还是没够?”
梁楚面不改色:“是前者,我比较善于礼让,让别人先用的。”
贺长东好整以暇,声音不高不低:“是吗,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别人吃让你看着。”
梁楚下意识回头看,小院里的人都跟冻成了冰雕似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梁楚抿起嘴唇,贺长东这是成心来让别人吃不下饭的吗?
贺长东弯腰握住他的手,小院冰天雪地,没有暖气,十指冰凉。
贺长东捏了捏他的指肚,温声道:“回家暖和,想吃什么都给你做。”
梁楚把手抽回来,揣进兜里暖着,回头又看小院,大家还没有继续吃饭,其实除了个别的,小院的人其实都挺好相处的,都是孤儿,手头钱不宽裕,过年吃了顿好的,他空手而来白吃白喝一顿也没人说什么,虽然说了几句酸话,也没伤大雅。现在贺长东不走,他们大概会一直食不下咽了。
梁楚视线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破校服身上,破校服现在怂了,眼神闪躲不敢看他,他越是躲闪梁楚越是心痒,想起几个月前的初次相见,心里想着错过这次,可能就没有再找回场子的机会了。梁楚下定决心道:“那你等我会儿。”
破校服名叫宋韧,从贺长东一来就开始心慌,发现梁楚看过来心里更是咯噔一下,心里暗暗叫苦,大张着眼睛惊恐地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
梁楚被这么看着感觉心里无比无比的爽,虽然是假借别人的威风,但爽就是爽啊。
梁楚走到宋韧身边,俯下身来,宋韧抬头看着他,面露惊慌,梁楚问他:“你还记不记得……你上次骂过我,骂我狗咬狗,我记着呢。”我就是一个这么小心眼的人。
宋韧只觉得大难临头:“孟冬冬……”
梁楚眼睛盯着他,腰越来越低,咄咄逼问:“你知错了没有。”
宋韧都快哭了,再没有之前的跋扈,磕磕巴巴道:“知、知道了。”
梁楚不满意地说:“怎么还得让别人教你,错了该说什么?快说对不起。”
宋韧明显怔楞一下:“对、对不起?”
梁楚直起身来:“没关系,以后不要这样了,快吃你的饭吧。”
宋韧彻彻底底愣住,眼神怪异又意外,怔在原地,张了张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梁楚拍拍他肩膀,走回大门口,贺长东定定看着他,深黑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
梁楚借了别人的威风,被这么盯了一会有点心虚,老老实实申明自己是正义的:“他以前骂过我。”所以不是没事找事。
贺长东哑声问:“然后呢?”
梁楚道:“我教训过他了。”
这算是什么教训和报复?
贺长东想问,既然记了这么长时间的仇,那就这么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话到嘴边却问不出口,好像一旦说出这句话,会破坏什么。
看着斤斤计较,小气记恨,却又互相矛盾的豁达大方。
梁楚跟大家摆手告别,到底有一起吃过饺子的交情了,但没人搭理他。梁楚有点尴尬,连黑煤球也没给面子,不好意思的走了。
这顿饭吃的晚,也吃的够多,现在临近下午了,梁楚估计自己可以跳过晚饭,直接吃夜宵了。一路缓缓回到小别墅,过年是亲人团聚的时刻,回到别墅时便看见门口站着一群人,包括上回被他用鞋打过的两人,除此之外还有几个跑来跑去的孩子,衣着光鲜,每一个挑出来放在人群里都是引人注目的。
发现贺长东走来,门外聚集的人转过身,看见梁楚微怔,但很快掩饰了过去,待人走近,恭恭敬敬喊过大哥,才微笑说道:“大哥,我还说怎么没见您,跑出来偷懒了呀。”
贺长东应道出来透气。
梁楚跟在贺长东旁边,不知道说什么,也不习惯古怪的气氛,贺家人对他误会和偏见颇深,不久前贺长东生病那次尤其是,这段时间以讹传讹,恐怕更不招人待见,此时贺家人就掩不住高高在上的优越感,用审视度量的眼光看他。梁楚本来还打算打个招呼,现在也不想自讨没趣了,不是知道是南墙还会一头撞上去、也不是为了照顾别人面子而让自己不痛快的人,所以牵着老狗慢悠悠的调转方向,反正他的目标只是贺长东。果然那群年轻男女基本都有有钱人的富贵病,别人一定得点头哈腰,一旦没有,受到无视就像是受到了轻视一般,神色更加不悦。
贺长东神色平静,拉住走出两步的人,梁楚转过身来却没看见人,感觉脚被人触碰,低头才看到贺长东单膝点地半跪在地上,帮忙整理松散的鞋带。一瞬间周围诡异的死一般的寂静,树木苍枯,只有寒冬时节轻轻飞卷而过的风声,一众男女毛骨悚然,难以置信地看向梁楚。
那眼神活像是他长了四个胳膊八条腿,梁楚及时往回收脚,贺长东跟着上前一步,重新系了鞋带,很快站了起来。梁楚浑身都难受,比刚才还难受,但贺长东犹嫌不够似的,又从怀里掏出一瓶温热的牛奶,还带着男人的体温,塞进梁楚手里:“进屋去吧。”
风声瑟瑟,关门声响起,贺家人仍然谁也不敢说话,好半天才嗫嚅道:“大哥……”
贺长东平淡道:“知道就好。”
知道什么不言而喻,但怎么可能?孟冬冬……看起来真平凡。
梁楚回到沙发上躺着,望着天花板心情复杂,板牙熊从他口袋里爬出来,趴在梁楚肚子上:“看电视嘛。”
梁楚看一眼座钟:“等会再看,电影时间还没到。”
室内陷进沉默,板牙熊抬起后爪,蹬着空中自行车说:“您想什么呢,这不是好事儿吗,之前您不是害怕别人找人揍您,门都不敢出,今天来这么一出,就没有人找我们麻烦了呀。”
梁楚翻身:“但是欠贺长东的好像更多了,之前的还没还清,咱们不能老这样啊,从他身上拿任务值,还有暖气,还拿工资……就算是占人便宜也得有个尺度,不能因为别人给的,就心安理得的收下呀。”
板牙熊想了一会说:“咱们对他也挺好的。”
但梁楚觉得不够,决定对贺长东更好,所以在几天后的一天清早,梁楚混混沌沌里呼吸越来越吃力,感觉身上压了一座大山,睁开眼睛发现手脚都被人按住,贺长东暗沉着眼睛问他做不做。梁楚愣了好大一会,才反应过来贺长东问的是什么,都是成年人了,这个做指的是什么他当然很清楚。
梁楚想起梦里的贺长东,软趴趴躺在他身下的模样,当即被自己的想象力刺激的无比激动,反下为上热情的把人扑倒,如愿骑在贺长东身上占据上风:“你同意了?”
以前都是黄花闺女似的,连撸都不用他帮忙,现在贺长东终于放下矜持了吗。几天前还想着怎么对贺长东好,今天就主动送上门来了,那就满足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