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冬冬的生日在年后初五, 年节趋近, 该放假的放假, 该回家的回家,这是一年之中最盛大隆重的节日,一家人都要在一块过的。
大人物小人物都闲了下来,贺长东也一样, 最近天天在小别墅里待着,好不容易休假了,也没见他出去转转,也没有跟亲友相聚。大概有的人喜欢热闹,有的人享受独处。梁楚看着他舒舒服服靠在沙发上翻书, 好像一点也没有觉得无聊。
梁楚脱了鞋,跪坐在沙发上思考。年节越近, 梁楚越是上愁,算了算日子, 从孟冬冬跑出家里, 到现在为止,约摸有小半年没回家了。孟冬冬失踪这么久, 也没有孟清香的一丁点消息,不知道是找不到人, 还是根本没有找过。
板牙熊把蛋壳顶在脑袋上, 蛋壳遮住眼睛,它像个瞎子似的扭屁股,后面是贺长东的大脚当背景板。“孟冬冬又没有电话。”
梁楚微叹道:“虽然没有手机, 但孟清香应该知道孟冬冬去了什么地方,他不是说了要找他亲爹去吗。”
板牙熊没有吭声。
说来道去,孟冬冬胡来了这么些年,孟清香大概很怕了这个儿子了吧。诚然mǔ_zǐ 俩相依为命多年,恐怕孟冬冬的所作所为也让孟清香心力交瘁,将孟清香的母爱消磨了大半,更何况她又有了亲生的两个孩子,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孟冬冬和那两个孩子势如水火,她要保护谁呢?
但现在已到了年底,孟冬冬虽然厌恶两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妹妹,对孟清香的感情还是很深厚的,马上大年三十,身为人子再不回家看看也说不过去。再说了,别人过年都是一家人一起过,贺家有贺老爷子坐镇,就连贺长东也要回本家过年。孟冬冬的身份不尴不尬,贺宁文不可能承认他,贺家也不会接受,难不成要一个人过年啊。
想了一会,觉得无所适从,有点不喜欢过年了。但转念又想一想,小院里比孟冬冬身世凄苦的人多得是,冬天也没有暖气,他比那些人幸福很多了,好像又没有挑三拣四的资格。
这么想着,梁楚靠着沙发,一眼又一眼地扫向贺长东。这人是个一心二用的,电视上播着一部纪录片,手里还拿着书,也不知道他在看哪个。
没多会,察觉到他的注视,贺长东头抬也不抬,拿过遥控器递给他。
梁楚对着遥控器看了几秒,接了放到一边。
贺长东轻声道:“手机不能玩了。”
板牙熊气愤道:“看看,看看,小气的!”
梁楚心有戚戚,但嘴上没说,贺长东的手机里没有秘密,这段时间如果没有想看的电视,就会拿着贺长东的手机在网上找东西看,一旦开始就很难停下来,常常用到没电。等到从屏幕抬起头来,看东西都是花的,有过两三次,贺长东便不再轻易给用手机了。
看他没说话,贺长东终于抬头觑他一眼,问道:“觉得无聊?”
梁楚摇摇头,就说了请假回家的事儿。
贺长东说了五个字:“旷工扣工资。”
梁楚愣了愣,不觉得被威胁了,反而很高兴,撅着屁股把贺长东放在沙发上的腿推了下去,坐到他跟前一板一眼:“我有工资呀,那怎么没见你发,什么时候发,年底该算账了吧,不要拖欠我们小老百姓的血汗钱。”
顿了顿又问:“一个月多少钱啊?”
贺长东失笑,翻了一页书没说话,被无视了的梁楚瞪了他一会,如果不知道有没有工资也就罢了,不怎么惦记,现在知道有,怎么可能放心把自己的钱放在别人口袋里。
梁楚把手放到书上,捂住上面的字:“国家不让拖欠人民的工资。”
贺长东抬眼瞧他,合起书把他的手夹住,往跟前拉了过来,分开双腿把人抱进怀里。“发,不敢不发。”
还没过门呢,回家就回家吧。
今年没三十,二十九就是除夕,老板问人民要现金还是银行卡,人民想了片刻,说现金吧。贺长东斟酌几分钟,给多了翘尾巴,给少了怕不高兴,最后给了两万,担心有了钱人就跑了,强调说还有一个月的工资扣着,然后口袋里又揣了一沓,想着不够就添。
梁楚拿着钱惊讶地问:“一个月多少薪水,一万?”
在小别墅里也就待了三个多月呀。
看他这幅表情,贺长东知道给多了,平静道:“包括奖金。”
梁楚哦了一声,那贺长东是不是觉得他做的挺好的,还发奖金呢。点点头,把人甩到一边,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数钱去了,数完了回来说数目是对的,没有少发。
到了年底,司机也要过年,二十九除夕夜的一清早,贺长东拎着大盒小盒的补品,驾车把梁楚送回孟清香家。
孟冬冬的家在一处很拥挤的小区,看着有些年头了,远远看去阳台上挂着新洗新晾的衣服,姹紫嫣红,乍然看去跟一排小旗子似的。小区地理位置不错,附近就是闹市和学校,到处都是出行的人,车停在小区门口,梁楚便不让再进了。之前板牙熊没有刻意强调孟冬冬的人设,但梁楚到底不是孟冬冬,这是两个人,想着不能穿帮,还是别让孟清香和贺长东见面了。
贺长东没什么意见,拎着礼物把人送到楼下,小区没电梯,孟清香家就在二楼,梁楚驻步,一脸牙疼的看着贺长东。前不久他才夸下海口,说不能欠别人的,这些东西明码标价早晚都会还的,但买衣服的钱还没还清,又添了一笔买礼物的钱,虽然说着是贺长东送给孟清香的心意,可这笔账都记在他梁楚头上啊。
梁楚问:“咱俩欠贺长东多少钱了。”
板牙熊大难当头各自飞的说:“您欠了好几万了。”板牙熊用力强调‘您’字。
梁楚拉着垫背的冷静地说:“这么多啊,咱俩什么时候才能还得清。”
板牙熊说:“您自己。”
梁楚说:“咱们两个。”
“……”
梁楚把板牙熊按进口袋里,犹豫地看着补品,如果贺长东没有站在门口,他可能撒丫子就跑了,但现在不行,贺长东要是跟上来怎么办。心里把补品换算成了人民币,其实都是胡乱换的,因为很大一部分看外表根本看不出来里面装了什么,不过既然是贺长东吩咐买的,总不会是廉价的东西。
“这么多……给我一个就行了。”说着去拿最小的盒子。
贺长东执着他的左手,一样一样套在手腕上,东西沉,手指勒着铁定会疼。贺长东道:“这句话该是我说,孟清香是你母亲。”
梁楚听出他的话外之意,哪儿有给自己家人买东西还嫌多嫌贵的。
梁楚认命的挎篮子似的挎着一胳膊东西,心想到底占用了孟冬冬的身体,帮着尽点孝心也是应该的,债多不愁,那就、那就先欠着吧……反正并没有规定还账的期限。
贺长东插兜站在楼下,梁楚一步三回头,补充道:“你回去吧,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你不许跟过来。”
贺长东跟他摆摆手。
来到二楼,还没推门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刀和砧板碰撞的‘铎铎’声,梁楚认识这个声音,孟清香大概是在剁馅。有的人家觉着绞肉机绞出来的肉不香,都是买回来自己切自己剁。除了剁馅的声音,还有小孩子吵闹的声音,电视机的声音,喧杂又热闹。
腾不出手来,梁楚用脚尖踢了踢门,里面没动静,梁楚又踢了踢,剁馅的声音停了,然后是从远及近的脚步声,梁楚有些紧张,但没有紧张多长时间,随着门把转动声一同响起的是女人温婉的声音:“谁呀?”
房门打开,里面的女人和梁楚打了个照面,一时间两人都愣住了。
面前的女人很有风韵,长发挽起,看得出来年龄已不小了,但仍然非常……美丽,和女孩子的漂亮活泼不同,她有一种岁月沉淀的美丽,眉眼间可以看出年轻时的美貌。
“谁、谁呀?”有声音学孟清香说话,是孩子稚嫩的童声,孟清香身后有一个大腿高的小孩儿跑过来,看起来也就四五岁的模样,屋里暖和,孩子穿的仍然很厚,有些鼻音,应该是感冒了。
听到来声,孟清香条件反射的立即蹲下身抱住了孩子,往身后一推,那是一个保护的动作。
梁楚有些黯然,不知道为了什么,明明他不是孟冬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