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仪虽然是觉得男女平等的人,但是她又不是脑子进水了,这个时空男权当头,她非要搞什么男女平等,这不是等着人把她一脚踢坑里,再填土埋了她吗?这些人见不见都是顾家的家臣,只要听顾家的话,便是不见他们,拿着阿父给的印信一样能号令他们,又何必出这种风头惹人诟病。顾清仪十分想得开,处在什么时空,坐在什么位置,就要去做什么事情。强出头,没那个金刚钻,就等于是惹祸上身。她如此通达,只是自我纾解的渠道,也没想到会让宋封禹有那样的想法。上谷郡的战事导致流民增多,顾清仪原以为经过其他几郡的截流,轮到他们这里没多少人了。但是没想到栾琸奉命前往上谷郡,兵马一动,燕郡枕戈待旦,博陵郡与常山郡也紧急戒备,流民一概不许入城,如此一来大批流民为了活命只能继续南下讨口饭吃。最先得了消息的是带着部曲在外操练的拓跋狄,将部曲交给仰保,自己骑着马立刻赶了回来跟女郎回禀。顾清仪:……就没想到,事情还能峰回路转到这种地步,真是天降馅饼砸到口中,她不吃都对不起老天爷的厚爱。顾清仪立刻来了精神,招来了居阳秋,冯温茂二人,又让人请来了殷长史商议此事。殷启忙着坞堡内外的事情,没想到女郎还在打流民的主意,听着她说要收拢流民继续开荒僻田,就有点不同意。“女郎,坞堡流民的人数已经足够,再继续收拢只怕朝廷那边会有些不满。”殷启虽然不惧与朝官交涉,但是能不起冲突也是好的。“殷长史不用着急,坞堡的数额足够,但是周遭十四县都属鹘州管辖,份额还差得远呢。”顾清仪笑道。殷启一愣,这话的信息量有点大。这是说鹘州十四县已经尽在掌握了?殷启的心口跳的有点厉害,没做长史之前,知道顾家被先帝猜忌打压的厉害,也知道顾家封邑缩水狠,但是顾女郎这才抵达多久,十四县的权柄就拿回来了?这……怕是跟皇叔有关系吧?这么一想,殷启又觉得这事儿好像没什么奇怪的了。他立刻调整心态,道:“若是这样,那就可以继续收拢流民。”鹘州十四县,立刻就在殷启的脑子里呈现出来,以坞堡为中心往四周辐射,应该先动哪一处心里都有了打算。流民是一把双刃剑,但是之前顾女郎将这把剑实在是用的太好太妙,殷启受了不少的启发,自己跟着聪明人学走路,总不至于还要摔跤,那他也太蠢了。殷启答应的痛快,顾清仪放权更痛快,道:“那此事就交给殷长史了。”殷启:……总觉得自己好像入了彀,但他没证据。从上谷郡南迁而来流民数量不少,流民带来的不只是利益还有更多的隐患。人多胆就大,所以第一步就是要将同乡同村同姓的流民不动声色的拆分开,一滴水融入大海,就没有办法兴风起浪。这件事情说起来容易,但是做起来却又不容易。之前坞堡这边有拓跋狄等胡人在,人高马大,肌肉结实,往前一站,气势上就把流民压住了。顾清仪这个女郎只需要柔声细语安抚一番,再加上永业田跟房屋这两大件吊着,这些人就会安心扎根下来。农民,一辈子追求的就是有瓦当头,有地能耕。但是这次上谷郡来的流民多数是同村同乡抱团,数量基数大,人心暂时十分团结,对外界抱有很深的敌意与戒备。再加上流民多了,胡人就没那么可怕了,胆子自然也就大了。没过两日,顾清仪就得了消息,说是屯留那边有流民聚众闹事,还想反客为主,夺了顾家的权。顾清仪:……就好像也不是很意外。此时,她正在陪着宋封禹喝茶,宋封禹很喜欢顾清仪弄出来的清茶,无事的时候,就会把顾清仪请过去,俩人坐在树下品茗,闲谈一二,还怪舒服惬意的。消息是居阳秋来回禀的,殷启作为长史已经前去处理此事。但是,居阳秋觉得这事儿还是得让女郎知道,所以就先一步来回。顾清仪听了之后看着居阳秋问道:“夺权?想要夺什么权?眼看着夏收在即,这是想要抢粮?”除此之外,顾清仪想不通这么人还想要什么。粮食,才是根本。居阳秋颔首,“是,这些人不想归附顾家做邑户,又想要粮食安家,被人怂恿之下,就闹了起来。”顾清仪简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真是蠢不自知,就算是顾家大方将粮食送给他们,也不想想自己能不能保得住。只要出了鹘州的地界,到处都是山匪跟流寇,那些人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怀里有粮,简直就是抱金过市不要命了。何止是蠢。好人难做,就是这样。顾清仪也有私心,收了邑户在名下,也是为了充实顾家的力量,但是相对的,这些人做了顾家邑户,顾家就会保护他们,给他们一方安稳容身之处。她受后世人人平等的熏陶,对这些人也算是尽量的宽容,但是没想到他们拿着自己的宽容当软弱。太欺负人了。宋封禹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一直没有插言。现在看着顾清仪脸色不太好,这才轻声开口说道:“人心险恶,不知足者常有,何必为了愚钝之人恼火。”顾清仪幽幽的看了一眼皇叔,这人暴戾症在身,常常没有理由控制不住发火的是他吧?这一眼看的宋封禹莫名,难道他说的不对?安慰错了?顾清仪在气头上,缓过劲儿也知道自己想的有点任性,收回不太善意的小眼神,轻咳一声说道:“人心本就是难以揣测的,这些人既然不识好人心,那我也不是烂好人。”说到这里,顾清仪看着居阳秋,“带顾家部曲前去压阵,让拓跋狄带队,凡闹事的人,顾家一概不收,驱逐出鹘州十四县。既想要顾家庇护,又不想为顾家出力,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乱世用重典,这是有道理的。顾清仪不会罔顾人命,但是也不会让人把她当冤大头。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以后顾家还有什么声威。居阳秋长出一口气,就怕女郎心太善,这下好了。居阳秋喜滋滋的走了,心情大为畅快。居阳秋走了,顾清仪紧皱的眉心也没能松缓下来。“你在担心什么?”宋封禹问道。顾清仪叹口气,“我也不知道,总觉得这样的事情以后还会发生。”国家越乱,各地诸侯越会捣蛋,国乱民不安,便有那些小人四处点火生事。顾清仪对这些政事没有经验,别看她说得轻松,其实心里也没底,主要是安抚居阳秋等人,不能让他们看出自己这女郎心虚没底气。顾清仪心中烦恼没好办法解忧,倒是皇叔治理朝政多年,应该有经验吧?顾清仪想到这里眼睛一亮,她从来都是不耻下问的人,立刻请教,“若是鹤安遇上这样的事情,会如何做?”宋封禹心想清清这样人美心善的人,大概不会想知道他怎么做的。他想了想,美化了一下,这才说道:“凡事要制定律法与规则,使之不能越界,事情就好办了。”顾清仪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她毕竟不是官员,做起来有点心虚。主要是她自己还没给自己一个完整的定位,而且这些事情也是头一次遇到,难免就有些猝不及防。但是宋封禹的话还是让她心有所感。“照朝廷律法,各地封侯其实无权制定律法的吧?”顾清仪眼巴巴的看着皇叔,这人不是把她教坏了吗?宋封禹轻笑一声,“万事万物皆有定律,你看其他诸王如何做的?”照样学样总会吧?就宋家那些封了王的,哪一个私底下老实了?也就清清规规矩矩的,这才瞻前顾后犹豫不决,还是心太善。顾清仪:……她就是没想到皇叔会这样教她,这不是明摆着让她跟朝廷做对吗?这没事?看着皇叔一本正经的神色,好像真的不是什么大问题。想想也是,小皇帝过河拆桥,登基之后就觉得皇叔碍眼,等人带兵一出征,就想着对付皇叔。虽然年纪小容易受人左右,但是正是年纪小,才能看出几分真正品行。哼,先帝针对顾家打压多年,若不是顾家孙子装得像,早就被一锅端了。歹竹能出什么好笋。顾清仪心里下了决定,看着宋封禹点头,“鹤安说得对,我得多向人学习。”像谁学习?当然宋封禹说的那些人。与顾家能在一个分量上掰腕子的人,将来就算是小皇帝要算账,拔出萝卜带出泥,这样干的不是顾家一个,法不责众嘛。顾清仪觉得自己跟着皇叔学坏了,但是感觉还不赖。宋封禹瞧着顾清仪心情甚好,思来想去,决定慢慢坦白一下自己的眼睛,先探一探路。“这两日,我总觉得眼前有光。”顾清仪一喜,“真的?”宋封禹郑重点头。“那就是有复明的希望,樊太医怎么说的?”顾清仪很高兴,这可是大好事,宋封禹的眼睛一直不见好,是她的心头病。虽然她跟他有了婚约,不会因为他的眼睛退婚,但是在这样的乱世,当然皇叔眼睛复明更有利于他们好好活着。“樊和说再过几日看看。”宋封禹发现顾清仪居然一点也没起疑心,心头松了口气。顾清仪却想着看来小玉树还是有用的,明儿个的粥还得继续熬,要不再多放一片叶子?小玉树完全不知道要秃上加秃,顾清仪却脑子已经想到得给小玉树增加能量,那她最近就得多准备粮种,正好为夏收之后的种地做准备。虽然这对她有些负荷,但是值得。如果有别的办法能让小玉树吃饱就好了,可它不能言,自己也不知道它还能吃什么。而且,宋封禹这么聪明,自己要是整天摆弄粮种,也怕被他发现端倪,真是愁人。明明自己救他的命,反倒是搞得她跟做贼一样。顾清仪心里存了事儿,就起身告辞,眼下她的事情有点多。看着顾清仪忧思忡忡的走了,宋封禹眉心微蹙。她肯定有事情,但是她不想告诉自己。皇叔有点烦。顾清仪回到自己的院子,先让人去给殷长史送信,让他照各诸侯管理封邑的行为学习,安置流民这就容易了。拿别人的律法压制流民,然后用自己的办法安抚流民,大棒加大枣,应该就能容易多了。除此之外,顾清仪又开始过问夏收过后粮种准备事宜,之前她已经让小玉树优化了一些,但是数量还不足一半,现在要是开始悄默的行动,小心一点,应该不会让皇叔起疑。幸好,她当初让人建了粮种的仓廪,她去巡视几次,应该不会引人瞩目。还有夏收就在眼前,这可是大事。顾清仪想着用生不如用熟,居阳秋他们都去安顿流民,坞堡内能主持夏收的就是皇叔的人了。这里最熟悉的就是董大成,还是让他多费心吧。董大成正在练兵,猛不丁接了消息以为自己听错了!啥?让他盯着坞堡夏收?他又不是地里农夫,但是顾女郎开出的条件太诱人了,若是将来董大成缺粮,她一定优先供应。这带兵打仗在外,最怕粮草断顿啊。董大成咬着呀,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人。但是他可耻的动心了。粮食啊,打仗时那就是活命的希望。他还能怎么办?当然是答应她啊!从领兵的将军到收粮的农夫,董大成虽然适应不良,但是为了粮食……坞堡的邑户们,看着平日威风凛凛的将军大人,都换上了短打的衣裳下田收粮,哪一个还敢怠慢,董大成一下田,立刻调动了大家的情绪。将军大人都要收粮,他们这些邑户怎么能偷懒?夏收本就是抢占好天气的日子,若是收的慢了,一场雨下来,粮食就全砸到地里,哭都没地儿哭去。这可是一家子半年的口粮,家家户户男女老少齐齐出动,坞堡收粮一片火热的景象。穆埠:……他就没想到顾女郎还真是厉害,董大成都甘愿做农夫听她使唤。不怕丢人吗?显然董大成不怕,都跟田里邑户一样的装扮,像模像样的戴了一顶草帽,挥舞着镰刀的样子,真的是……穆埠半响没想出一个合适的词来表达,但是他知道这些粮食以后都会是鹘州的底气。现在各地都缺粮,年景不好,还到处打仗,地里的粮食可没有鹘州种的这样好。只要想想这些粮食装进粮仓,穆埠也有些心热起来。没办法,对于皇叔这样的战将,四处打仗也缺不了粮草支持啊。要不有句话说,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心热归心热,这是顾家的粮食,穆埠也就干看着罢了。顾清仪不会看天象,但是也知道粮食熟了就得日夜抢收,所以古代钦天监这个部门还是很重要的。她身边要是有个会观天象的就好了。因为抢收很辛苦,这几日坞堡管饭,顾清仪特意让人买了几十头猪,每天宰几头,给抢收的部曲、邑户们加菜,加了粗面填了肉馅儿的馒头管饱。馒头在三国时已经出现了,诸葛亮七擒孟获祭河神发明了馒头,但是是带馅的。不带馅儿的馒头后来也有,多是平民百姓吃。夏收这样累人的日子,顾清仪自然要保证大家体力跟上,毕竟跟老天爷抢饭吃,所以馒头加了肉馅,大家吃得香,干劲儿自然足。好吃好喝的供着,坞堡内外一片火热,成捆的粮食运到操练场上晒干,然后妇孺挥起棍棒将粮食打落下来入仓。宋封禹也没干过农活,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夏收场景,跟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顾清仪真是令人看不透,要说收买人心,她这些方法到真不错,花不了多少钱,几十头猪就让大家心甘情愿抢收。小女子的智慧,倒也不容小看。还有之前她搞什么开荒给永业田的举动,这些都让皇叔想得更深,尤其是归于顾家名下的流民,没有出现私下逃跑的迹象,显然是愿意呆在这里的。这才是最难得的。人心难留,但顾清仪留住了。顾清仪不止让人宰猪吃肉,连解暑的绿豆汤都用大锅煮了,上下午各送一次。而且她自己也用陶坊烧出来的砂器将绿豆熬出沙,自己留下一份,再给宋封禹送一份。解暑,自然是喝这个最好。而且,这一份里头夹了私货玉树叶。自从宋封禹说眼睛能看到光亮之后,她就特别上心,眼瞅着有治愈的希望,当然是继续加把劲儿啊。宋封禹这才感觉到装瞎也有不方便的时候,好比顾清仪每日一身骑马装利落的骑马出去巡视,他就不能跟着。毕竟瞎了嘛。皇叔不高兴,穆埠等人战战兢兢。樊和行完一遍针,看着主公说道:“眼睛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主公。”宋封禹并没有很高兴,怎么不动声色的表示眼睛痊愈了,这对他有点难度。穆埠看着主公黑着脸,后知后觉想到了什么,立刻上前一步,道:“樊太医妙手神针果然不同凡响,想来樊家从惠康送来的珍稀药材确实有用,主公的眼睛复明樊太医功不可没。”樊和:……你说啥?宋封禹眉峰微挑,心中很是满意。穆埠一看主公眉目舒展,就知道自己办对了,立刻说道:“这样的喜事,应该说给女郎同喜,属下这就去报喜。”宋封禹没有拦着,实在是不想再当瞎子了。樊和这会儿也明白了,心中暗骂穆长史不厚道,这马屁拍的真的是……出神入化。好家伙,拿着樊家给他做踏脚石,也不怕摔死自己,太过分了!樊和很委屈,但是他还不能说。等顾女郎来了,还得给穆埠圆场,这口大锅死死地扣在他头上,他还得欢天喜地的。穆长史不是人!顾清仪得了这个喜讯果然立刻赶了回来,加餐是对的,早上粥,下午汤,这眼睛不就好的快了?只可惜她薅秃了小玉树,也不能给它请功,听着穆埠说是樊太医的功劳,她还得真情实意感谢人家。再也没有比她更委屈的人了。心塞。皇叔的眼睛清澈透亮,看着人的时候眼尾微微挑起带着几分笑意,跟当初在惠康时见到的又有不同。在惠康时,皇叔笑,顾清仪心里发慌。现在皇叔笑,顾清仪也跟着笑,是发自内心高兴。“恭喜你,鹤安,这真是令人愉悦的好消息。”顾清仪笑着说道,她急匆匆的从地头赶过来,仪容并不美观,甚至于身上还带着些微的汗意。若是以前的皇叔,必然会不悦,这分明是不将他放到眼中,前来见他仪容不整也是罪。但是现在看着这样的顾清仪,皇叔心里却想着,她心里果然是心悦自己,知道自己眼睛复明连仪容都顾不上就来探望,不是喜欢又是什么?宋封禹也没喜欢过人,但是这种双标的情绪,让他自己心中欢喜,看着顾清仪越看越顺眼。如果有一人,将你放在心上,时时刻刻担心你,精心照顾你,便是个石头也要焐热了。何况皇叔冷情又不是没心。宋封禹看着额头上带着汗珠的顾清仪,眉眼更加柔和,垂头望着她,“清清,还要多谢你照顾我,没有你照顾,我不会康复这么快。”顾清仪得了这句话,真是大感安慰,虽然不能表明自己的功劳但是宋封禹这样讲还是令人高兴。顾清仪望着宋封禹的眼睛,十分好奇的问道:“你现在能将我看得清楚吗?跟以前一样吗?”“你跟以前一样美。”顾清仪听到这话脸一下子爆红了,她不是这个意思!樊和:……穆埠:……就觉得他俩杵在这里怪碍眼的,还是退下吧。俩人一走,顾清仪更不自在了,轻咳一声说道:“眼睛刚复明,鹤安你还是要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休息,就先回去了。”宋封禹一愣,不对啊,这跟他想的有点不太一样。嫁皇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