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塔直面着这从巨塔中忽然散发出的炽热白光,就像在直面银白的烈阳。若不是有海水的些许隔热以及月光剑碎片散出的丝丝凉意,恐怕此刻维塔已经被气化了。可维塔仍处于不知为何而来的思维迟滞之中,甚至没有意识到危机的降临。只是最后关头,维塔模模糊糊的感觉身边有人一把抄起了那属于月光的冰凉碎片,扯着自己,跳进已被加至极为灼热的湖水之中。然后,维塔忽然惊醒了。思维的迟滞刹那间破开,他的脑海又恢复了正常的运转。灼目的纯白光芒与极致的黑暗间发生了切换,似乎没用上01毫秒。维塔恢复意识,便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身处那片黑暗之中。而维塔的黑暗有两种进入方法:一是通过现实物质世界的可以开关的东西;二是经由自己失去意识或者做梦等等,所进入的那片属于精神世界的黑暗。维塔揉了揉眉心,觉得这是因为现实中的自己失去意识后所进入的黑暗。虽然现实中的牢房当中,自己为了让那玻璃泡中的水排出,而让黑暗一直连接在那狱门之上,原本是一个能随时用来跑路的绝佳地点。但可惜,刚刚自己莫名其妙的变傻了,而牢房中剩下的老迪亚很明显是不知道黑暗的作用的。因此,那名古道热肠的水手拉上自己跳进黑暗的概率微乎其微。也因此,维塔才得出了自己又是被拉进了精神的黑暗之中的结论。嘿,自己现在不傻了嘛。而说起精神世界的黑暗,或许自己还能再见到那位老朋友也说不定?仿佛心有灵犀,维塔忽然回头,果然看见了熟悉的东西:是一个由铁线虫们互相结合缠绕形成的王座;和那经由大森林中孵化而出现的另一个自己。只是这另一个自己的动作诡异,他是保持在低着头,身体重心前移,而屁股堪堪离开椅面的瞬间的姿势。像刚想从王座上起立,有些滑稽,却仿若被抽走了时间般凝固。而被凝固住的人当然便无法说话了。这就是少年帝皇再自己眉心点了一下,给自己的礼物?维塔不由的向前两步,观察起这位一直对自己抱有敌意的另一个他:果然,他脸部的棱角更加分明,皮肤上也没有那些因为风吹日晒而出现的毛孔或伤疤,甚至体格也比自己要强健一些,完全符合“更好的自己”这个特征。只是,这张更好的脸上,大半藏在了阴影中。而阴影中有东西在摇曳,细细观察,居然是那些黑色而细长的铁线虫们。铁线虫一经被发现,便开始了躁动。祂们飞速的涌出,一下子盖住了另一个自己的脸。祂们却不满足,仍然在蠕动。一条又一条,用同类的身躯作为爬杆,搭乘阶梯,离开了另一个自己的体表。并在半空中,缓缓搭成了一行字:“我想帮你。”帮我?嘿,被少年凝固住了时间才说想要帮我?维塔咧嘴,抬起黑曜石的义手拍打另一个自己的脸:“嘿,我刚刚在外面变笨,有没有你的手脚?”字符开始了变化:“向后看。”维塔愣了愣,忽然感觉由尾椎向背脊,爆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毛骨悚然。他诧然回头,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何时,竟然矗立了一扇门。在黑暗之中的门。在黑暗之中漂浮于天的门。王座与门沉默相对,不知凡久。而铁线虫的字符又有了新的内容:“我在监视它。”而之后,蠕动的速度越来越慢,到后来,居然像冻结的黑油般,在缓缓凝结。却仍然固执的完成了最后的变化:“我在监视你。”不是对维塔说的,而是对着这扇门。简直是一头雾水。维塔忽然意识到,自己虽然愈发了解打开黑暗的方法,但对这片黑暗本身的了解却仍然是零,至少肯定远远不如眼前这时间被凝固住的另一个他。因为眼前这位从诞生以来,就一直呆在这里,所了解的东西更多也是寻常之事。但现在,这探索黑暗的先驱的时间被凝固住了,维塔也在不知不觉间失去了了解这片黑暗的最佳向导。虽然这向导也不太靠谱就是了,他直到最后,仍然没有回答自己在现实世界中突如其来的思维迟滞是因为什么。所以,黑暗的意思是让他自了解“0与1”这开启方法后,又亲自去探索它的本身?别想万事都如你所愿,该死的黑暗。维塔这么想着,目光不自觉的又移向了这正对王座的门。只觉得它的边界如此虚幻,晦若难明,根本看不清具体的形状。自己是怎么把它认成一扇门的来着?维塔疑惑的思考,却忽然感觉这黑暗之中传来一阵阵些微的震动。该醒了吧?念头刚刚通达,维塔忽然睁开了眼睛。剧烈的疼痛如百十斤的重锤狠狠捶上一根带着铁锈的钉子,扎进了自己的脑仁。维塔闷哼一声,咬牙,嘴角不自觉的流出了漆黑的血液,左右张望,却觉得恍如隔世。这里是万恩浦洛吗?周围的空气闷热而潮湿,过量的水从大气中析出,竟然成为了让人无法看清其外数米的深沉浓雾。他忍着头痛缓缓站起,发觉自己似乎是在原本大湖的湖岸上。大湖也不似之前那般充满着生机,因为滚烫的湖水在不断杀死其中的生灵。居然让整个大湖像石锅煮鱼一般,香喷喷的。而热源,似乎就是出了岔子的巨塔了。雾气之后,黑色巨塔上的白色星光已经全部转为高热的赤红,彰显着它仍在向外喷吐着猛烈的热流。该离远一些了。忍着头痛,维塔的脚步开始向后移动。却堪堪踢到了一样东西:老迪亚。维塔蹲下,发觉老迪亚的背部已经被高热烫的通红,皮肤失去了活性,只要轻轻一撮就会脱落,露出其下的肌肉。可是他的正面却又莫名结上了一层寒冷的霜。而他的手心似乎握着什么重物,维塔小心翼翼的将老迪亚的手打开,果然,是月光剑的碎片。事情很明了了,维塔顶着头痛脑补出了刚刚发生的事情:老迪亚不知道黑暗是逃生的通道,只是在炽热的白光爆发前,依循着本能,拿起了对它而言沉重非常,却又一直散发着凉气的月光剑碎片,而后靠着水性领着自己一路上游,借着月光的寒意与沸腾的水对抗。而除了头痛之外,维塔自己受到的伤害意外的小,是黑暗的功劳?还是老迪亚拿着的月光剑碎片,大半用来保护维塔了?真傻,维塔蹲下,剧烈的烫伤如果不赶紧处理是会要命的,他看着老迪亚皮肤剥落,露出森白骨骼的背:“你为什么要救我?凭你自己加上这碎片,应该不会伤成这样才对。”甚至不救自己才应该是最好的选择,维塔的黑暗离得很近,门被毁灭时会生出黑雾,将维塔覆盖之后,他的身体都能安然进入黑暗了。但还是那个问题,老迪亚不知道黑暗的作用,只是选用了自己的方式,去把刚刚傻掉的维塔给救了出来。哪怕自己身受重伤。老迪亚勉强睁眼,呼出寒霜,回答:“因为你答应给我讲讲外面世界的故事。”“嗯,这个故事我构思了许久。”“真真的?”老迪亚的眼里很是雀跃:“你能给我讲讲你们说的太阳,月亮的样子吗?还有海洋,它们的光泽,它们的形状,它们的轨迹,它们的温度”“它们究竟是什么样子?”头疼愈发的猛烈,维塔抿嘴,深深吸了一口气。构思,构思,构思却在下一秒,维塔又瞥见了那高耸入云的灼热黑塔隐隐约约的身影。嘴角咧起,维塔开始轻轻的磨牙,他开始喜欢老迪亚,喜欢这最后关头依然想要看看万恩浦洛这地下城市之外的他了。然后,便是小心翼翼的将老迪亚背起,顶着愈发剧烈的头痛,眼睛里的深渊竟然有光在闪耀:“光是听听,怎么足够呢?”“我得带你去看看真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