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妄用力甩开他的手,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冲出了出去。
他听见孙茵的尖叫,第一次没有回头,闷头一直跑出大门,慌『乱』里没有想好要往那边,只看见一辆出租车恰好停在不远处。
生怕迟一秒车子就会开走,他全力朝出租车跑过去。
——副驾车门被开,熟悉的,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身影面向他快步走过来。
江妄通红一双眼睛瞪得浑圆。
脚下只停顿了一秒,下一秒,以更快的速度奔向男生,直直扑他的怀抱。
“快走,快走”
他揪住沈修然胸前的衣料,急促喘气。
沈修然即刻半拥着他掉头回到车上,对司机说回七中。
“不!我不回去!”
江妄惊魂未定,用力抓沈修然的手臂:“我们别回去!”
他怕孙茵会追去学校,不是他用最坏的恶意揣测孙茵,是他觉得这个状态下的孙茵,真的干得出来。
“好,不回去。”沈修然立刻改口说出一个新地址,抱住江妄低声安抚他:“没事了江妄,我在这,别怕。”
江妄的状态糟糕透了,即便被沈修然抱着,他也止不住后怕,无助将头埋进他怀里颤颤发抖。
二十钟的路程,沈修然什么也没有问,只是抱着江妄不断抚他的背脊,偶然低低喊他一声,想要让他冷静下来。
他们去了沈修然在市里的一处房子。
那是他刚转学的时候沈以呈给他买的,美其名曰怕他学校住不惯,其实沈修然知道他只是想让他少回那个家,少给林雪添堵,也少给他添麻烦。
但他几乎没有去住过,没想到今天倒是派上了用场。
“去洗个澡吧。”
沈修然找了自己的衣服给他,『摸』『摸』他的头发:“然后睡一觉,等睡醒了,我再给你做吃的。”
江妄是真的累了。
洗了澡挪进被窝,眼皮便沉沉合上。
只是睡也睡不安稳,梦里都是孙茵面目狰狞的模样,拉他出门,拉他进医院,医生护士一起将他摁在切除腺体的手术台上——
睡着比没睡还要累。
清醒过来已经是下午,他盯着白茫茫的天花板发了会儿呆,区分开梦境现实,盯着枕边的手机看了许久,最后还是将它完全塞到枕头底下不见了,慢吞吞起身出去。
完全陌生的环境,但是依靠细微的动静,他辨别出了沈修然如今所处的厨房在哪里。
“你在做饭吗?”他探进一个脑袋。
“嗯。”沈修然回头看他:“要不要喝点水?”
他一说,江妄才觉得自己是有点渴,慢吞吞点头说:“要。”
沈修然提前去客厅拿被子帮他冲牛『奶』,江妄亦步亦趋跟在他面,去客厅绕了一遍,又回到厨房。
沈修然在帮他熬粥,偶尔去拿点什么,江妄都会一直跟他,像条甩不掉的小尾巴,嘀嘀咕咕跟他说话,也可以说是在自说自话。
“原来你不止会煮面,还会熬粥啊。”
“是瘦肉粥吗?我闻到了,有亿点点香。”
“你吃了吗?没吃最好,吃了一会儿也再陪我吃点吧,我不大喜欢一个人吃饭。”
“你也太厉害了,成绩又好又会做饭,这么贤惠,以后哪个姑娘嫁给你是真运气逆天”
“江妄。”沈修然打断他:“不会有这个运气逆天的姑娘。”
“啊?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沈修然转开话题:“别傻站在这里,去客厅坐等吧,就快好了。”
“我挡着你了吗?”江妄问:“还是我吵着你了?”
他有些小心翼翼的,让沈修然不觉皱了皱眉,只是没等他说话,江妄又说:“那我不说话了,我不吵你,你让我跟你呆一块儿吧。”
他不是粘人,他想,他只是心里不好受,想要有个人陪着。
“没挡着。”沈修然顿了顿,又说:“不吵。”
江妄乖地哦了一声,还是安静了下来,跟在他身边没再说一句话。
粥起锅的时候我,外面开始下雨了。
江妄不喜欢坐在餐桌旁边冰冷的座椅上,沈修然顺他,把粥端到客厅,方便他像个小孩子一样盘腿坐在茶几旁边的『毛』绒地毯上吃饭。
“你不吃吗?”江妄拿起勺子,问他。
“我不饿。”沈修然在他身边坐下:“吃吧,我在这里陪着你。”
“都下午了还不饿,你是不是趁我睡觉偷偷吃东西啊。”
江妄小声吐槽一句,听见窗户方向传出动静,扭头一,外面开始刮风了,大雨被吹得雨丝倾斜,拍花了巨大的落地窗。
“好大雨。”他说:“现在不是春天吗?为什么春天会下大雨。”
“春天不会都是小雨。”沈修然说。
江妄多了几眼,才收回目光,舀一勺热腾腾的粥放进嘴里:“也是,春天的雨也不一定都温柔的。”
电视里播放着不知名的电视剧,江妄了一会儿发现没兴趣,就专心低头喝粥,一边喝一边有一搭没一搭跟沈修然说话。
“班长,你怎么会突然来我家?”
“找你。”
“找我干嘛?”江妄咽下一口粥,笑起来:“你已经粘人到一钟也离不开我了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
沈修然的回答让江妄觉得难能可贵,真不容易,自闭儿童终于也会开玩笑了。
“难道还可以有别的理解?是什么?”
“你你妈妈电话的时候,我听见了。”
江妄一愣:“听见么?”
“听见你妈妈的声音不对劲。”沈修然看他:“我不放心,所以跟来了。”
江妄默了两秒:“哦。”低头继续小口小口喝他的粥:“你观察力还挺敏锐的嘛,确实不太对劲。”
沈修然似乎没有深问的算,但是江妄他想说。
“你知道她叫我回去做么吗?”
“做么。”沈修然配合道。
“她发现我不小心掉在房间的抑制剂,知道我是oga了,说要带我去医院摘除腺体。”
“我问她为什么,她听不见,也不说,只是一味要带我去医院,还跟我说不疼,手术都会麻『药』。”
“我当然知道手术会麻『药』,可是腺体没了就是没了,这是打不麻『药』的问题吗?”
江妄以为自己睡了一觉,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可以平静地叙述给沈修然听,却没发现自己声音里已经被染上喑哑哭腔。
“我知道她不能接受我是oga,但是我没想到她会极端到这种地步,世界上还会有妈妈在孩子完全健康的情况下让他去切除腺体吗?”
“她果然不喜欢我,跟我爸他们一样,其实我妈她也不喜欢我,她宁愿我变成一个残疾人,也不允许我偏离她期望的轨道。”
视线被粥蒸腾的雾气模糊了,他眨了下眼睛,有一滴滚落在碗里,才知道原来不关粥的事,是他不争气了。
他吸了吸鼻子:“奇怪,我没想哭的。”
他兀自用手背用力擦了,然后当做么也没发生时,碗就被接过放在茶几,他被拉进身侧怀抱,抱得用力。
抚在背脊的掌心温暖干燥,落在腺体的轻吻温柔珍重,在孙茵那里弃如敝履的东西,在这里被视如珍宝。
“江妄,你好,就算他们不喜欢也没关系。”
“有人喜欢,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