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自习都结束了, 江妄还没从张医生的回复里缓过神来。
认真的吗???
自杀?
沈修然?
十七岁的年纪,经历的太少,除了很小时候外公的离世, 他还没有接触过死亡, 从来听在耳朵里总觉得这个词听起来就离自己很遥远,绝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边。
但是现在,遥不可及的距离猝然被拉进, 即便只是一句可能,即便承受的对象并不是自己, 他也不可避免地慌了。
自杀太夸张了吧?
才多大啊,书都没读完,高考都没考啊。
江妄心里极不舒服,说不出具体什么感觉, 就是憋得慌。
第一节课上课铃声已经响过, 老师在讲台上一番操作后, 教室里忽然爆发出一阵哄笑。
江妄恍惚抬头,就看见多媒体播放器上正在播放一段监控视频:
男生闲得没事找事,正边走边炫技一样抛起麦丽素再用嘴去接, 路过教室正前方的监控时正好操作失误, 麦丽素直接滚进喉咙,一通猛咳, 差点没给卡死。
而这个男生不是别人,恰巧就是江妄。
视频播完,班里笑倒一片, 连老师也忍不住笑起来, 抖着肩膀鼠标上移关掉录像:“抱歉, 操作失误点错了, 我以为这是我的教案。”
“不过这种事还是危险,下次记得走路不要吃零食,要吃也安分地吃,别学习这个错误示范。”
“”
江妄眼角快抽上天。
那个摄像头竟然是好的?
绝了,什么不好保存,偏偏就保存这段。
耳根悄悄变红,面上却没表现出多少不好意思,面上挂着极度无奈的笑靠在椅背:“干嘛啊,我安安分分上个课也中枪?”
哄笑声在他说完后更闹腾了,以许云嘉为首的几个都快笑趴。
算了,爱笑就笑吧。
他现在心情很沉重,沉重到满教室的笑声也救不了他。
笑够后的老师重新维持住秩序,敲敲讲桌宣布开始上课。
等到大家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转移开,江妄低头又一次打开手机,微信里,张医生已经在建议他最好带那位同学去医院检查确认一下。
带沈修然去医院,他觉得这个不大现实,沈修然就不可能那么听话跟他一起去医院。
江妄:【这个暂时没办法实现,在这之前,有其他办法吗?】
张医生:【倒是也有。】
张医生:【不是说他很依赖那个被他标记过的oga吗?说明那个oga的信息素可以缓解他的病症。】
张医生:【这个病症比较特殊,只会伴随着易感期发作,只要安抚治愈他的易感期,其他都会跟着好转,换句话说,那个oga,大概就是他现在唯一的救命良药了。】
易感期躁郁症。
伴随易感期发作的病症。
需要得到oga信息素的安抚。
唯一的救命良药。
江妄终于找到答案了。
难怪沈修然那么突兀地说喜欢他的信息素,难怪他总会时不时会出现出迫切想要靠近他的表现,难怪他最近脸色那么难看,整个人仿佛被阴霾笼罩得密不透风。
可是有那么多的机会,他为什么始终没有选择标记他?
江妄的思绪又一次陷入了死胡同,无意识将笔在指间转出了重影。
他想,或许他应该找个时间直接问问沈修然,问问他,事实到底是不是跟他想的一样。
医院里。
医生翻看着检测报告,眉头越皱越深。
食指抵了下眼镜抬头看向对面坐着的少年:“我再确认一下,你是说,你那位oga同学的信息素可以安抚你的易感期?”
沈修然面无表情点了下头。
医生又问:“但是随着跟他相处时间的增长,单纯的信息素安抚作用被逐渐弱化,你的易感期也变得越来越频繁,躁郁症越来越严重,以至于无时无刻不想要靠近他,标记他,以这种方式获得他的信息素来渡过易感期?”
这个极具被动性的说法让沈修然脸色更难看了些。
“是。”
医生咬着牙短促吸了口气,面上不仅有苦恼,还有不解:“既然情况是这样,你的同学也愿意让你对他进行临时标记以提供帮助,你为什么还要一直忍着,让自己忍受这种不必要折磨?”
“不喜欢。”
“?”
“我讨厌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
最初他会对江妄进行临时标记不仅仅是因为江妄陷入了发情期的绝境,更是因为他自认可以控制自己对他信息素的渴望。
但是现在,程度完全不一样了。
他允许自己在能够自控的范围内从江妄身上获得解救,但他不希望这种渴望压在他的理智之上。
他所有的经历都不允许他对自己以外任何人产生依赖心理,这种感觉让他非常没有安全感。
非常,非常没有安全感。
医生闻言,摇头沉重叹了口气。
眼前的少年在过去两年里已经陆续来过许多次,他的身体情况如何他都已经知晓,同样对他有些孤僻固执的性格也有了解,他会在这种情况下产生这样的心理一点也不奇怪。
但是理解归理解,不代表他就会支持。
他到底是一名医生,想方设法让病人康复不再受到病痛折磨才是最终目的。
“同学,你听我说,或许你的理解出了错,这并不是完全的依赖。”
他组织着措辞,用最通俗易懂的话术向他解释:“这只是你的信息素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为它和你做出的最佳选择。”
“你的情况很严重,而且因为持续大量的抑制剂注入已经让你的身体对此形成抗体,即便是特定抑制剂,能起的效果也是微乎其微。”
“易感期并发的躁郁症首先是心理疾病,药物治疗基本不可能,你又坚持不肯接受心理干预治疗,所以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你的同学是你唯一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了。”
他将检测报告往沈修然面前推了些,指尖在“易感期躁郁症成因注释”几个字上敲了两下:“我们都知道,你的躁郁症只会伴随易感期的到来而到来,如果易感期得到有效安抚,躁郁症基本就不会对你产生影响。”
“你的同学能够安抚你的易感期,他就是你最好的救命药,从你对他的需要程度来看,你们应该不仅仅是信息素匹配度高,或许还有其他的,比匹配度更有效的特定基因因素的纠缠存在,或许是千万分之一概率才会出现的信息素羁绊也不一定,有时间的话你可以带他一起来医院,做一下匹配度检测。”
“不需要。”
沈修然盯着他指尖压住的地方,神色冷漠得仿佛将自己囚禁在坚硬的壳子里,拒绝所有人或善意或恶意的靠近:“你的意思,我只能一直依靠着他,才能有正常的生活?”
“‘一直’这个说法不对,因为这种情况不会长期持续。”
医生纠正道:“大多数病症在痊愈之前都会有一个相对短暂的重症高峰期,过了这个高峰期,才会慢慢下降恢复,而你现在就处在这个高峰期,那位oga的信息素是直接诱因。”
“在这段时间里,你不需要逃避,也不需要因为过度不能自控的依赖而产生抵触,更不用觉得被动,这是你的基因在为你做出最优选择。”
“你会非常需要你的同学,因为,他在治疗你。”
医生说完,看着男生低垂着眼睑一语不发的沉郁表情,心里觉得不舒服极了。
无论再坚强,说到底也只是个未成年,小小年纪已经承受了这么多年常人也难以承受的痛苦折磨,实在让人心疼。
于是语重心长再次说出那句已经说过许多次,却每每得不到回应的建议:“小同学,还是把情况告诉你家长吧,你这样一个人撑着也不是办法。”
“不用。”
又一次斩钉截铁的拒绝,毫无商量的余地。
医生实在不解:“为什么不愿意告诉家长?这种情况如果家长能够知情,一定——”
“我没有家长。”
猝不及防抛出的回答让医生表情一滞:“这”
“我爸妈都死了。”
“早死光了。”
回程的路并不顺利,在学校附近人迹罕至的偏僻林荫道,他又一次遇到了上次在死胡同里堵他的两个混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