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见夏笑了。“对,他不是。”陈见夏摘下戒指,递还到simon手中。simon难得有片刻的失神,很快恢复了风度。他问见夏,我们还是朋友吧?陈见夏说当然。我真心感谢你。离开上海前一天,见夏参加了楚天阔和凌翔茜的小型婚礼。上海这一场办得很急,通知得也晚,据说是准备回家乡风光大办,再把所有人都请回去参加,所以林杨余周周等老同学来不及回国,通通没赶上这一场。婚礼上见夏几乎没见到熟人。双方家长也没出席,宾客全部都是年轻人,大多是凌翔茜在上海的朋友,陈见夏这种原本是双方同学的客人,都被凌翔茜推进了楚天阔亲友团——广义伴郎团中唯一一个女生。凌翔茜说否则楚天阔那边看上去实在太可怜了。毕竟楚天阔刚刚在上海工作两个月,此前,陈见夏刚离开,他就到了上海。为凌翔茜。楚天阔辞了北京的工作,空置了北京的房子,扔下在北京经营十年的同学、同事种种人脉,甚至不知道凌翔茜是否已经有了男朋友,还喜不喜欢他……孤注一掷地来了。于是凌翔茜终于答应了楚天阔的追求。陈见夏听到凌翔茜那边的宾客一惊一乍地讲着两人的浪漫爱情,怎么都觉得这个故事不像班长的作风。楚天阔这种人,一定是先找猎头定好了下家才来的。而且把北京的房子空置了——是走太急这三个月来不及收租了吗?这算什么牺牲?!困惑的当然不止这一件事。比如,为什么要在冬天办婚礼?虽然上海室外温度不低,但凌翔茜看上去怎么都像是会在最灿烂的夏天办一场夏日婚礼的夏日新娘。凌翔茜你不再考虑考虑吗?就这么嫁了?还好天公作美,晴空万里,连一丝云彩都没有,因为是冬日晴天,反而比过分热闹的四五月、闷热烦躁的七八月都要清朗舒爽。她哭笑不得,默默诅咒在北京有房、上海说跳槽就能找到好工作、还迅速娶到了完美凌翔茜的楚天阔。凭什么他过得那么好。好希望他一会儿上台的时候穿着西装跌个狗啃屎。仿佛一觉睡过了一整部电影,醒来只看到了大团圆结局,蒙得不行,却因为尚未散场不能乱讲话,只能静静等着仪式结束再问清楚,自己到底错过了多少剧情。陈见夏从服务生托盘上取下一杯香槟,决定让自己糊涂一点。这场婚礼比她想象中更感人。他们保留了first look环节,所以楚天阔亲友团是跟在新郎身边等待新娘出现的——他们之前没有拍婚纱照,楚天阔也不知道凌翔茜会穿什么婚纱出现。不知道是不是香槟喝太多,凌翔茜出现的时候,先哭出来的居然是陈见夏。好美。陈见夏在楚天阔身后,看不到他是什么表情,只能看见珍宝一样美的凌翔茜走近,轻轻提着鱼尾裙摆,像童话里试穿水晶鞋走入新世界的公主,一步一步郑重小心,眼睑低垂,偶尔抬眼看看对面的新郎,露出羞涩的笑容。楚天阔应该是装不下去了,上前几步要去牵凌翔茜的手,被陈见夏阻止:“还没到那个步骤呢!宣誓了才能亲她!”伴郎团临阵反水,凌翔茜大笑,灿阳下发着光,更美了。楚天阔回头,非常准确地瞪了陈见夏。陈见夏晕乎乎的,望着这两个人,泪眼模糊间,好像回到了北方白雪皑皑的冬天,她无意间望见他们站在校外,还是少年时的模样,也是这样刻意隔着一段距离,想靠近却只能缩回手。过往岁月像一个浪头打过来,几乎把陈见夏打翻。仪式结束,见夏看楚天阔迎来送往实在忙,抽空和他打了个招呼,说自己必须要走了。“发生很多事。”楚天阔说,“前段时间有点焦头烂额,等我安顿好,慢慢跟你讲。”“我看上去像有很多疑问吗?”“全写脸上了。”毕业后他们并不亲密,但她就是比他后来认识的所有新同事都敢在婚礼上起哄,他也依然看得出她遮盖不住的好奇。“那等你们给我讲,”陈见夏也朝不远处换了一套日常小礼服的凌翔茜挥手致意,“是个很长的故事吧。”“我们认识十多年了吧?”楚天阔忽然说。见夏点点头。是多年老友,不是多年相伴的老友,情谊在,但每个人的故事都是“另一个故事”了。有机会就听一听讲一讲,没有空,直接看着结局流泪也好。“班长,其实我以为你长大了会是混官场然后很理性地娶了自己不喜欢的领导女儿那种人。”陈见夏都转身走了两步,忽然又说。楚天阔呛水了。他不甘示弱:“我也以为你会嫁给一个梦想中的abc然后马上生四个孩子安定下来。”见夏哑然,两个人同时反问对方:“真的假的?”楚天阔先道歉:“我有点夸张了。”“但我是真这么认为的。”陈见夏恳切道。楚天阔朝她摆摆手,轰蚊子似的:“赶紧走!”陈见夏坐在出租车上,满足地靠着车窗打瞌睡。她想起最后楚天阔问她,我让你很惊讶?出乎意料?她诚实说是的。楚天阔笑得很灿烂,是陈见夏认识他这么多年来见过的最粲然不设防的笑容。“那太好了。”陈见夏不知道班长有没有找到绿子说的“百分之百的爱情”。但她直觉,他终于有资本做百分之百的他自己了。最合适的时间只有酷鸟,陈见夏坐惯了的廉航。连安全演示的小电脑都没有,空姐亲身上阵。陈见夏想,这个空姐的兔宝宝牙长得好像翁美玲。她打开在机场随手买的一本言情小说,拆开塑封,翻到扉页,愕然看到侧面的作者简介。笔名是笔名,作者的照片有些眼熟,再往下一行写着,本名于丝丝。陈见夏很久没有如饥似渴地阅读一本书了,才看到第二章 就看到了女主角被同桌偷窃cd机,穷苦女二无论如何也不肯承认,还倒打一耙。女主角默默咽下了这份苦楚,在心中默默感慨,为什么女性总是为难女性,我们在爱情中彼此竞争,却忘了共同的苦难史。道理是这个道理,但陈见夏还是气得把书往前排椅背一塞。随缘吧,谁捡到是谁的。窗外大雾弥漫,远处跑道上其他的飞机都消失了,只能看到翅膀上闪烁的灯,像星星在海中起起落落。见夏头一歪,靠着窗子睡了过去。她醒来时候飞机已经要降落了。新加坡的海面是绿色的。飞机低空穿过了市区与机场中间的一大片海湾,红白相间的漂亮运货船和飞机同向而行,速度相同,好像儿童玩具粘在了绿色的老玻璃上。陈见夏处理掉了上海家里大部分的东西,全部行李最后只剩下一个三十英寸托运箱和一个登机箱。登机箱的角落里躺着一条围巾,跟她从省城回到县一中,又回到省城,去了新加坡,去了上海。最后,戴去了她爸爸的葬礼。但她这个冬天一次都没有在李燃面前戴过围巾。她不想用过往岁月将他从属于他的世界拉回来,胜之不武,那条围巾是她的翅膀,最深切的、最隐秘的力量。李燃曾说你摘下就摘下,夏天迟早会来。现在陈见夏带着它落在了永不止息的夏天里。他陪她度过了生命中一个比一个艰难的冬天,然后平静地看她飞走,祝她自由。飞机刚一落地,还在滑行,陈见夏打开手机,终于等到右上角出现了信号标。“喂?”陈见夏哽咽得说不出话。没有为什么,也没有发生什么,不必特意选择timing,就是今天,就是现在。“李燃,我爱你。”那边很安静。等待的时间如此漫长。她轻声问,你听见了吗?听见了啊,李燃说。“你等等,我开着免提订机票呢。”李燃说,你终于主动找我了啊,妈的,可急死我了。“陈见夏,我爱你。”第八十章这么多年第二年十月,小伟的婚礼陈见夏没参加。她在国立大学读mba,没赶上。作为补偿,陈见夏叫妈妈和弟弟弟媳到新加坡过元旦。最终小伟和郎羽菲没走成,因为郎羽菲怀孕了。见夏以为郑玉清也不会来了,她一定要照顾弟媳的——没想到郑玉清说,他们爱去不去,我要去。陈见夏等着郑玉清出关,隐隐担心,她会不会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被卡住,飞机上会不会犯病,给她办了国际漫游,为什么不回微信,她不会为了省钱把流量关了吧……等到郑玉清顶着一头羊毛卷、戴着遮阳帽小墨镜出现,她才松口气,然后感到头痛。提前头痛。郑玉清见到她便开始描述自己下飞机后的见闻,樟宜机场的地毯怎么那么多、的确比省城的豪华、那么多商店、但这机场好老啊、热带真厉害啊机场里就那么多植物……她们在室内的出租车通道口排队,旁边正是一座小型雨林植物墙,郑玉清一定要在墙前面照相,无论见夏怎么劝她。“走出机场,到处都是棕榈树。”郑玉清不听。见夏拍了好多张,郑玉清怎么都不满意,最后说,你就是不用心,拉倒,我自己修。陈见夏说,嗯,自己修吧,能把腿拉两米长。她一回头,看到电子广告墙上闪过一句广告语,没看清,好像是“there is a bridge between hope and…”陈见夏好奇,and什么?fear?despair?reality?没机会知道了,排到她们了。上车后郑玉清对陈见夏说,我还以为新加坡多干净呢,马路上挺干净的,这车里怎么还是有股馊抹布味儿?陈见夏说,妈,这里几乎一半以上的人都听得懂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