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酒顿时紧张起来,她怎么就忘了,狗皇帝可是萧景的亲舅舅呢,这万一他为了元和帝跟陆侯打起来,自己该帮哪边?“陆侯不要紧张,卑职还有几句话想要问问皇上。”萧景将陆侯的剑尖压下,说道:“还请劳烦陆侯,给卑职一盏茶的时间。”陆侯不情不愿的收起长剑,他本来也不过是想吓唬吓唬墨彦,哪怕他已经不在乎什么罪名不罪名,当众行凶总是不妥,旁边还有孩子呢!萧景看了元和帝一会儿,后者同时也在审视着他。他自问这些年对萧景有着超越其他人的耐心与保护,而萧景也对他表现出绝对的忠诚——当然,那是在今天以前。而今天,他眼看着自己最为信任的御前侍卫,从进门开始,满眼只有苏小酒一人。心中忽然涌过一股苍凉之感,忍不住先开口道:“为什么,连你也要背叛朕?”萧景抿唇,目光却没有躲闪,只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我爹娘究竟是谁?”只这一句,元和帝便知道,他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世。他垂下眼眸,盯着自己胸前赤金丝线绣成的龙纹,没有做声。萧景静静站在他面前,等他说出实情。韩奕曾说过,元和帝曾给绍帝传信,说墨茜所住的别院起火,mǔ_zǐ 二人皆葬身火海。可他却辗转到了萧家,那是不是意味着,墨茜也有可能还活着?若活着,这些年,她又能藏到哪里呢?一个刚生下孩子的母亲,定不会舍得将骨肉抛下自己出走,那是否代表,墨茜是被人掳走?那个人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将她们mǔ_zǐ 分开?而不是杀掉?他曾怀疑过那个人是先帝,因为觉得女儿丢脸,又不舍得女儿性命,所以把他们mǔ_zǐ 强行分开。但后来绍帝登基,求亲墨茜,这么好的机会先帝却没能将墨茜交出来,说明带走墨茜的人不是他。再加上他的容貌~~让他不得不怀疑,做这件事的,正是元和帝。皇上从头到尾都知道他的身份,却从未捅破,虽然给了他与众不同的亲近与信任,却并不相认,为的又是什么?一瞬间,所有的问题涌上心头,对面那人却深陷在椅子里,丝毫没有回答的意思。第一次,萧景觉得等待别人回答是一件非常难熬的事。他上前攥住元和帝的衣领,迫使他抬头看着自己,又问了一遍:“我的母亲,是不是墨茜?当年将我们分开之人,是不是你?”元和帝幽幽的望着他,忽而笑了:“看来你已经都知道了,那自然也应知道朕是你的亲舅舅,乖,去把屋里这些叛贼杀了,朕便立即昭告天下,让你认祖归宗。”他说完这些还觉得不够,又继续道:“不,朕还要将你改姓,让你姓墨,这样你便是我大渊的皇子!朕什么都可以给你,包括皇位!只要你杀了他们,朕立刻便写下诏书,传位于你!”他的声音蛊惑而癫狂,而其他人,纷纷震惊的看向萧景,他何时竟成了皇上的亲外甥?!唯有苏小酒,见他磨磨蹭蹭就是不肯说,都恨不得上去把他天灵盖拧下来!实在太气人了!萧景只当他已经疯了,并不理会那些疯话,执着的问道:“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当年将墨茜mǔ_zǐ 分开之人,是不是你?你为何要这么做?!”“你将朕松绑,朕便告诉你。”“不可能!”陆侯立时出声制止,这人心机深重,还有些武艺在身,一旦松绑万一跑了怎么办?元和帝好笑的看他一眼:“怎么,你们这么多人,还怕朕一个?”小心驶得万年船,陆侯又警惕的看向萧景,他身份微妙,万一被元和帝说动,凭自己跟陆澄两人根本不是对手。好在萧景没有答应他的要求,沉声道:“你已经别无选择,我也不会帮你,不过你若能告知真相,我保证,能让你走的体面些。”元和帝的心随着他的话不断下沉,在确定了他不会帮自己后,却像听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仰头哈哈大笑起来。而且越笑越烈,最后竟连眼泪都笑了出来。笑到最后,他恶作剧般看着萧景道:“好啊,那你就永远别想知道真相。”他恶毒的看向众人,咒骂道:“你们这些叛徒,便是夺了朕的江山,也会受世人唾弃!你们永远是逆贼!还有你!萧景!你忘恩负义,不忠不孝,枉为人子!为了一个女人,置自己的血亲于不顾,活该你从小没爹没娘,哈哈哈哈,哈哈哈,活该,你们通通都是活该!”萧景隐忍的攥起拳头,嘴唇颤动,却什么也没说,而是默默退了出去。苏小酒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心也跟着刺痛起来,这世上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可能就只有墨彦,若他死了,这个秘密也只能随着他一起消失,于萧景而言,实在太残忍。他虽然嘴上说着不在意,可事关自己的亲生父母,谁又能真的不在意?便是她自己,从小到大,不管被谁问起父母,她总是故作不屑的对别人说,她有爷爷奶奶疼就够了,才不稀罕什么父爱母爱。可是,真的不稀罕吗?那明明是慕而不得啊!她求助的看向陆侯,陆侯最终还是深深叹口气道:“罢了,反正咱们这么多人,也不怕他跑了,松绑就松绑吧!”说罢剑尖一挑,将墨彦身上的绳子割断。“我去把萧景喊进来!”苏小酒刚转身,便听墨彦道:“不必,让他来御书房寻朕。”她看向陆侯,陆侯微微点头,却不远不近的跟在他的身后。路过皇后时,皇后挣扎着要从地上起来,墨彦却似没有看到她一般,一步步走向门外,步履依旧挺拔,却带了无限萧瑟。殿内众人面面相觑,尤其宫妃们,不知该走还是留。“都回吧,看了半天热闹,也都累了。”荣妃发话,大家如蒙大赦,一场宫斗成了宫变,还以为她们都要命丧于此,没想到皇贵妃却像没事人一样,随便就将她们打发了。王院判也起身告辞,崽崽还在府里等着他。“锦妃,你接下来有何打算?”锦妃对荣妃福身道:“天大地大,总有民妇的容身之所,受娘娘照拂良久,还未曾当面拜谢过,来小舞,给皇贵妃娘娘磕头。”自称民妇,表示已经将前尘往事放下,从今以后,再无锦妃。小舞仰着跟墨鸿几乎一样的小脸,好奇的盯着这位神仙娘娘看了一会儿,忽然笑出两颗梨涡道:“这位娘娘真好看,好像娘亲说过的七仙女。”荣妃忍不住笑了,原来不仅长得像,嘴也一样甜。真不知就墨彦那副德性,何德何能生出这么好的孩子?她怜惜的摸摸小舞发髻,稚子无辜,本该是在九天恣意飞翔的凤,偏偏被恶人所累,困顿在冷宫一隅。难得的是,锦妃将女儿教养的很好,生活的苦难,并没在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留下阴霾,带着孩子特有的童真与懵懂,我见犹怜。阻止了小人儿的跪拜,荣妃道:“你不该谢本宫,要谢,应该谢小酒。”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小酒从没放弃将她们母女救离苦海,今日终于得偿所愿。锦妃依旧拉着小舞一起跪下,认认真真的磕了头,起身恳切道:“苏姑娘自然是要谢的,可若无娘娘的默许,她又怎么会一次次畅通无阻来到冷宫呢?”她是通透感恩之人,自然晓得深宫中种种身不由己,不管苏姑娘是如何进入冷宫,但每次在那耽搁的时辰,若换了别的主子,只怕也早就遭了训斥。荣妃亲自俯身将二人扶起,喟叹道:“大家都是女人,那时本宫能做的不多,顶多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在天佑你们娘俩,经历这些磨难,最终还是平平安安的走了出来。”一个是前任宠妃,一个是前前任宠妃,两人自有心照不宣的默契,不由相视一笑。殿中人走个干净,除了她们几个,就只有依旧被扔在地上的宋鸣徽。大势已去,她一脸灰败,死狗般躺在地上,方才皇上离去,连看都没看她一眼,那才是最为致命的一击。那个男人的心,到底还是捂不热啊!细想自大婚到现在,她们从原本的相敬如宾,一步步走向陌生,到底是哪里错了呢?她身为皇后,想要的,也不过是皇上能多看自己几眼,能让自己的嫡子名正言顺立为太子,再替冉儿把前路扫清而已,为什么,就到了现在这般田地呢?自古成王败寇,她知道,这一次,自己彻底输了。等苏小酒等人想起把她看押的时候,才发现骄傲一生的宋鸣徽,早已在满地尘埃中咬舌自尽。御书房内。墨彦坐在龙椅上,深深的看着站在下首的萧景,目光悠远而绵长,分明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人。“你跟你父亲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复往日的威严洪亮,而是染上了浓浓的疲惫。“不过在朕看来,你还是更像你的母亲。”萧景袖中的手蜷缩起来,这是第一次,他听到关于自己生母的消息。“你母亲,是这天下最好的女人。”墨彦陷入追思,语调也不经意的轻缓下来,眼前浮现出那丽人的一颦一笑,嘴角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她长了朕三岁,因为同样不受先帝宠爱,所以从小便性格沉静,少言寡语。”墨彦眉眼轻柔,笑着看向萧景:“这一点你同你母亲很像。”“明明只比朕大了三岁,却总是将朕当成小孩子,偶尔先帝赏赐,得了什么果子蜜饯,也总会第一时间拿给朕。”他看着萧景的脸,难得露出一抹孩子气:“其实都是些女孩子吃的东西,朕哪里会喜欢了?不过每次见到她眉眼弯弯,一脸期待的表情,朕便觉得,那些蜜饯似乎也没那么甜腻,只要是她喜欢的东西,朕也会试着去喜欢。”萧景只觉喉咙发干,隐约嗅出这番话有什么不对,这哪里是一个弟弟对姐姐的感情,分明就是~~墨彦毫无所觉,他已经完全沉浸在过去的旧事中,脸上洋溢着丝丝甜蜜与幸福:“那时候的她,因为不善言辞,受了欺负只能默默躲起来流泪,却每每在别人欺负我的时候,一次又一次挺身而出,帮朕恶狠狠的挡回去,朕那时就在想,若有一天有了权势,朕一定要好好的爱她,护她,不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伤害~~”他说的越发沉迷,而萧景终于无法继续听下去,沉声将他打断:“够了!她是你的姐姐!”“姐姐又如何?!”墨彦眼中忽然爆出血丝,跟刚才相比,似是变了一个人,他愤怒的起身来到萧景面前,大声道:“朕就是喜欢她!就是爱她!可是她却抛弃了朕,转而爱上了绍嗣宗!她背叛了朕!背叛了我们的感情!”萧景忍无可忍,一把扼住他的喉咙:“你休要侮辱我的母亲!她对你不过是出于长姊对幼弟的爱护,而你对她产生的却是不伦之恋!”最后四个字,他说的无比艰难,却彻底将墨彦激怒,他奋力挥开萧景的手,歇斯底里的大喊:“不是!她爱朕!她是爱朕的!都是绍嗣宗引诱了她!占有了她!还怀了你这个孽障!”“所以,所以你就杀墨茜?!”萧景眼眶通红,看着面前疯狂的男人,从心底散发出寒意,因为爱而不得,所以他,便杀了从小爱护自己的亲姐姐?“你这个畜生!”他一拳打在墨彦的脸上,墨彦后退几步,身子倒在御案上,很快又起身,不停的否认道:“不是朕!朕怎么会舍得杀她?朕只想让她回心转意,让她忘掉绍嗣宗,朕甚至可以原谅她的背叛!可是她却宁愿死也不肯答应,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明明他才是最爱她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