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恬听她这么说, 心底一阵抽痛, 当即就红着眼眶反驳道:“我什么时候恨不得你死了?”
萧辰眼睛在他憋的通红的脸上细细的浏览了一下,松开他的手腕,扯了扯嘴角,闭上眼睛自嘲的笑道:“你突然消失,就没想到过我会如何吗?”
话落后马车里安静了一瞬,萧辰语气漫不经心似得接着说道:“我以为是自己没能保护好你, 拼了命的找你,甚至能为了更好的找到你, 我选择了夺嫡成为太女……直到收到你是南唐皇子的消息。”
她睁开眼睛,伸手扯着自己雪白的发丝, 自嘲的笑道:“可怜我怕你出事,硬生生的愁白了头, 身子也拖的更差……唐恬,你现在还敢说,不想我死吗?”
唐恬的心因为她的话揪成一团, 胸口处更是闷的发疼,嘴巴张了张,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哽咽着说道,“对不起。”
就连跟她道歉的话都显得苍白无力,“我当时好害怕……怕你知道真相后, 会、会恨我, 怀疑我。”
萧辰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睁开眼睛质问他,“所以你就狠心的离开?在我准备娶你的时候?”
“那时候刚好二姐找到我……”唐恬咬着嘴唇,手揪着衣角,语气中带着些许哭腔,“我以为我离开了,南什在你心底就是个完美的形象,不会是一个骗子,一个谎话连篇的人。”
他结结巴巴的解释着,萧辰却疲惫的闭了闭眼睛,攥着的手有些无力的松开,说道:“我累了,这事下回再说吧。”
说完身子动了动,面朝里面睡下了。明显一副不愿意再和他说话的姿态。
唐恬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了一圈,好一会儿才伸手抹掉,轻手轻脚的坐在她脚边。贴着车壁尽力不碰她。
马车就这么行驶了半天,接近黄昏时才找一处驿站休息。
田安隔着车帘冲里面喊萧辰的时候,刚开口唐恬就慌忙掀开帘子,对她伸手在嘴边比了个嘘的姿势,用口型轻声说道:“她睡着了。”
他话音才刚刚落下,就听到身后传来萧辰温和的声音,“让大家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赶路。”
唐恬顿时有些尴尬的低头看手指,极力忽略一旁田安狐疑的视线。等萧辰先下车后再由小侍扶自己下去。
……
晚上吃饭时萧辰和唐恬是在屋里用饭。小侍送来的饭菜全是清一色的清淡之物,连点油星子都不沾。
唐恬拿着筷子犹豫了许久,还是觉得没胃口吃。
萧辰抬眸看了他一眼,夹了一筷子水煮白菜放在他碗里,语气淡漠的说道:“这就是你以后每日的饭菜,不吃就只有饿着。”
见唐恬嘟嘴想说什么,萧辰适时的提醒他,“当初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都能陪着你吃油盐饭菜,如今你怎么就不能陪我吃点清淡的。”
当初萧辰喜欢他,恨不得把所有他喜欢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
她肠胃吃药吃坏了,吃不得太油太咸的东西,那时候他不知道,总是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夹给她。
萧辰为了不扫他的兴,二话不说的张口就吃,事后自己躲起来难受不让他知道。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勾起唐恬的回忆,心底泛起阵阵酸楚,一股热气直冲眼眶。唐恬拿起筷子闷不吭声的将她夹给自己的菜囫囵吞掉。
“对不起,以后我陪你吃这些。”带着咸味的眼泪混杂着水煮白菜吞进肚子里,唐恬把脸埋在碗里,不敢让她看到自己的泪水。
萧辰看了一眼他黑漆漆的头顶,筷子一放,说道:“我吃饱了,你自己吃吧。”说完起身进了里屋。
唐恬怔怔的望着她的背影,好半天才把嘴里的饭咽下去。
吃完饭后,田安派人把药给萧辰送过来。恰逢她去沐浴,唐恬正在整理床铺,就把药碗递给他了。
看着碗里黑乎乎散发着浓浓苦味的药汤,唐恬脸都皱成一团。
萧辰从小吃药,却依旧不喜欢这股子味道。别说是她,任谁都不会喜欢这么苦的东西。
那时候他只要把药端过来,萧辰就会把他拉过去坐在腿上,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搂着他。等喝完药后也不肯接他手中的蜜饯,而是捧着他的脸亲他。
带着药味的吻格外的苦,他越是挣扎她就越喜欢逗他,两个人总会衣衫不整的滚在床上。
他双手撑着她压在自己身上的肩膀,吐着舌头想将她溜进来的舌尖顶出去。她却总是捉迷藏似得满嘴里躲着他,一旦碰上,就勾着他的舌尖极尽温柔的缠绵,总是把他亲的神魂颠倒,躺在床上任她作为……
等闹够了,她才伸手捏过一旁的蜜饯,但却塞进了他的嘴里,屈指抹去他嘴角刚才扯出来的银丝。
额头抵着他的,眉眼温柔的望着他,低语轻笑,声音低沉带有一抹蛊惑,“你就是我的糖。”
……
“药送来了?”唐恬捧着药碗发呆的时候萧辰走了进来,发梢还有些湿漉漉的,披在肩上浸湿了一身中衣,她朝他走过来,伸手从他手里接过药碗。
唐恬下意识的说道:“我去给你找蜜……”
蜜饯的饯字他还没说出口萧辰就仰头把药喝完了,眉头都没皱,淡漠的说道:“不用了。”
她放下药碗,直直的越过他坐在床上,拿起一旁的干毛巾擦头发,留下唐恬愣怔的站在原地看着桌子上的空碗。
唐恬突然觉得屋里有些闷,连带着胸口都跟堵了几团棉花一样,闷的发疼。
他赶紧背对着她,扯了扯嘴角,用最轻松的语气说道:“我去把碗给田安送去。”说完拿起桌子上的碗狼狈的跑了出去。
唐恬一口气跑到了后厨,怔怔的望着空无一人的厨房,抱着碗疲惫的蹲了下来。
两个人分开了几个月,萧辰变了许多,她不会再死皮赖脸的要亲他了,也不会再说自己是她的糖……
这种感觉让唐恬突然很害怕,他想跟萧辰示好赔罪,她却总是在关键时候打断他。
唐恬突然有一种猜想,萧辰不爱他了,娶他就是为了报复……
他能受得了萧辰报复他,却受不了萧辰不爱他了。
唐恬无助的抱着药碗哭了好久,觉得发泄完了才擦干眼泪站起来。打了盆凉水先去洗了一把脸,直到看不出自己哭过的痕迹才进屋。
他进来的时候萧辰已经躺下了,甚至连屋里的灯都吹灭了。
唐恬磕磕绊绊的从门口摸到床上,路上膝盖撞到桌边的椅子角,疼的他抽了一口凉气。
他的眼睛晚上看东西有些模糊,以前萧辰总会在屋里给他点上一个不刺眼的小油灯,用暖色调的沙罩遮在外面,就是为了防止他晚上起夜时摔着。
两个人分开后身边有小侍时唐恬没感觉到什么,而如今两个人重新住在一起,他才感觉到以前的萧辰有多爱他,爱到连不起眼的细节都替他思虑到。
一想起这些唐恬的心就一阵抽痛。他深吸了一口气,弯腰摸黑把椅子轻手轻脚的移到桌子底下,才又摸索着往床上爬去。
他手刚往床尾摸了两下,就碰到了萧辰。唐恬慌忙收回手,不敢再摸了。纠结的站在床前,想着如果萧辰故意为难他,他今晚要怎么睡。
“你就打算这么站一晚上吗?”好在萧辰并没有让他睡硬榻的打算,她胳膊撑着床半坐起来,收回腿,在床尾给他留了空。
唐恬赶紧手脚并用的爬进去,揭开被子,和她并肩平躺在床上。
两个人谁都没睡,但谁也没开口。
半响儿后,唐恬睁着眼睛看着头上漆黑的床帐,手下意识的抠着身上的被子,边组织语言边说道:“萧辰,以前是我对不起你,现在我嫁给你了,让我给你赔罪好不好?”
睡在床沿边的人没吭声。
他顿了一下,鼓起勇气再接再厉的说道:“咱们认识的那一个月里你对我好,那以后的一辈子里我会对你好行不行?”
萧辰背对着他躺着,听着这话时只是微微垂下眼睑,依旧没吭声,直到背后温热的身子贴过来。
他强行抱住她的腰,脸贴在她的背上,两只脚耍赖似得缠着她微凉的小腿,“你畏寒,我帮你捂被窝。”
“……你这样我动不了。”萧辰身子僵了一下,半响儿后放松下来,伸手拍了拍腰上的手,说道:“放开吧。”
唐恬紧咬着嘴唇,闷声说道:“我不放。”说着又往她身上缠的更紧了些。
萧辰伸手扯他的胳膊,这条扯掉另一条又搭了上来。
她心底无奈叹息一声。她以前怎么不知道唐恬这么会缠人呢?
也许是喝完药后药力上来,亦或是背后的那具温热的身体暖和了自己,这几个月来一直难以入睡的萧辰竟觉得有些困了。
她手覆盖在腰间的那只手上,到底是留恋身后的温度,没再推开他,闭上眼睛睡了。
唐恬本来还以为她是想扯开自己的胳膊,慢慢的却发现她手只是搭在自己的手背上,没了别的动作,这才知道她是默认了自己这么缠着她。
过了一会儿,唐恬就听到她熟睡后沉重的呼吸声,这才渐渐松开缠着她的手脚,改为轻轻的环抱着她,既能给她取暖也不会影响她睡觉。
到底是赶了一下午的路,唐恬闻着她身上熟悉的药味,头窝在她的怀里,很快也就睡着了。
……
第二天早上萧辰醒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相比于平时,她昨晚算是睡了个好觉。
萧辰微微侧头,眼睛还没睁开手就往旁边的被窝摸了一下,空的。
她心底一惊,立马睁开眼睛坐起来,满屋子的找唐恬。
他是又跑了吗?
萧辰被激起阵阵咳嗽,抵着嘴唇闷咳,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出去找人。
就在这时门被人轻轻推开了,从门缝中横进来一只胳膊,紧接着露出唐恬的脑袋。他往屋里看了一眼,见她已经起来了,才松了一口气,用脚尖踢开门,清脆的声音带着笑意,“你起来了。”
萧辰这才发现他手上端着东西,她抬手抵住嘴唇压抑住咳嗽,皱着眉头声音嘶哑的问他,“你去哪了?”
“我去给你煮了梨茶。”唐恬既然说要对她好,那就不会只是嘴上说说,“你总是咳嗽,我就想着给你煮点止咳的汤。”
萧辰听他这么说,一时间心底有些五味陈杂,以前的唐恬十指不沾阳春水,早上更是别指望他能爬起来,如今分别几个月,他倒是什么都会了。
“你跟谁学的这些?”萧辰看他把托盘放在桌子上,熟练的找来毛巾抱住汤盅,抵唇闷咳两声,声线沙哑,语气微冷的问道:“是为了谁特意学的吗?”
要是说为了她才学的,萧辰死都不信。
唐恬没听出来她话里的意思,抬头如实回答道:“跟宫里的小侍学的,前段时间母皇总是咳嗽,小侍们把这些东西端给她,她说没用不肯喝。我就自己动手煮了些,母皇一看是我煮的,多少还是喝了点的。”
说着他自豪的冲她弯了弯眼睛,“我煮的可好喝了。我知道你不喜欢太甜的东西,没敢放太多的糖。”
没人知道他早上是什么时辰爬起来的,大清早天才蒙蒙亮的时候,他就哆哆嗦嗦的摸到后厨,想尽办法在这个季节找来这两颗梨。
因为东西来的不易,他皮都是轻轻的削,生怕浪费了。
唐恬虽然平日里任性,性子怯懦爱逃避错误,身上皇子的毛病一大堆,可的确如唐延所说,只是被惯坏了,心地是好的。
他将那盅梨汤盖好,过来要服侍她穿衣。
萧辰见他已经换去了昨日的喜服,身上穿着她从来没见他穿过的蓝色棉衫,下意识的皱眉,微微侧身躲开了他伸过来的手,问道:“昨天穿的喜服呢?”
唐恬看着自己落空的手怔了怔,呆呆的回答她,“收起来了。”
去北萧还要再走不少天,难不成要这么一直穿着喜服过去?
“那件喜服就是几个月前你没来得及穿的那件,”萧辰垂眸说道:“你说衣服不合身要让人改改,我又恰好被母皇叫去,便让你带着小侍先去宫里的尚衣局。我怕母皇有事要说,就让你改完先回去。”
她嗤笑一声,垂眸苦笑,“没成想我再回去时,你就已经不见了,只剩下那件改完后被人送来的喜服。”
唐恬听到这里时头已经低的不能再低,紧抿着嘴角看着脚下的青色地砖。
那天的事情他自然不会忘记。萧辰不顾所有人的反对硬是要娶他这个来历不明的人,要给他王君之位,说此生只爱他一个。
北萧的皇帝因此派人找了他好几回,都被萧辰给拦下来了。皇上大怒,直言道:你要是敢娶这么个身份不清不楚的人,这北萧的江山,你也别指望我能给你。
萧辰是皇上最爱之人生的女儿,她并没有因为萧辰体弱多病而嫌弃,反而更是怜惜不已。萧辰说宫里闷,她就让人寻了一处清净的地方给她建了竹屋,还派了朴神医一同住在那里照顾。
皇上并没有指望能让萧辰跟别的皇女一样,将来娶个对自己有利的夫郎,但不管如何,她都不允许萧辰娶个来历不明的人。
这个女儿已经很脆弱了,她不希望看到她再被伤害。
可唐恬到底还是狠狠地伤了她。
皇上的那些话都是他从下人那里听来的,知道她娶了自己可能会丧失夺嫡的机会,心底更是害怕。
他是南唐的皇子,这个身份能瞒一个月两个月,却瞒不了一辈子。他总有身份暴露的一天。
到时候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骗了萧辰的感情,又害得她失去原有的一切。
就在去尚衣局的路上,他看见了二姐。
他跟她大概说了一下这一个月来的事情,被二姐指着额头狠狠说落了一顿。说落完了之后还是要想办法帮他脱身。
那天他把衣服放在宫里,说想去街上逛逛,那些小侍自然是唯他是从。他借着人多,趁机甩开身边跟着的人,藏进二姐的轿子里。
他就这么跟着二姐躲了几天,直到要回南唐的那天,萧辰来找二姐。
唐恬藏在一个箱子里不敢出声,只听到她疲惫的声音在跟二姐说:“你见过画像上的人吗?我这几天几乎把北萧翻了一遍,依旧是没找到他。你回南唐后可否帮我找找,萧辰感激不尽。”
他偷偷地掀开箱子,露出一条缝,看到田安手中画像上的人正是自己。他长得更像父君,二姐更像母皇,不然萧辰见着二姐,绝对能一眼就看出端倪。
萧辰似乎有感觉一样,往他这边看了一眼,吓得他急忙缩进箱子里,咬着嘴唇不敢出声。
走的时候唐恬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没了他,萧辰会过得更好,可以得到她本来的一切。两人的生活也会回归原有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