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怕,随时可以喊停◎
昨夜梦里?
崔寄梦凝神试图回忆昨夜所做的梦, 渐渐拾起些零星的片段。
朱红色官袍上被晕开的痕迹、角落里沸腾的茶壶、额头抵着她肩窝的青年,还有她圈住的手心……
这些零碎片段慢慢在脑海中聚到一块,成了幅活色生香的画。
她怎么会做那种梦?!
崔寄梦别过脸, 那个梦一定是他做的,与她无关, 她胆子再大也不敢对大表兄做出那种事。
谢泠舟垂下眸:“看来表妹记不清梦里对我的所作所为。”
她干脆装傻:“我昨日饮了酒, 睡得沉了些, 连是否做梦都不知道, 更别谈记得清梦了什么, 再说,那些梦与你我意识无关,更不见得一定会应验, 表兄自幼熟读圣贤书,心胸豁达,定也不会在意。”
东拉西扯说了一堆, 无外乎想让他别揪着梦不放, 谢泠舟藏起眼底笑意, 敛容正色道:“我并不豁达,相反我很在意。”
崔寄梦抬眸飞快看了他一眼, 大表兄凝眉肃容, 薄唇嘴角紧抿,似是生气了, 也是, 堂堂一个七尺男儿, 竟在梦里穿着官服被她玩弄于掌心。
即便是梦, 他应该也无法释怀, 怪只怪她饮了酒生了贼胆, 在梦里为所欲为,竟还通过梦境让他知道了。
崔寄梦自觉理亏,便也不再挣扎,只问他:“就当是我对不住你,表兄打算如何追究我?”
他拉着她的手走到书案前,把她抱坐上去:“不追究,我想助纣为虐。”
崔寄梦大惊失色,甩开他的手:“不,不成的,这是在佛堂。”
“那我们去后头。”谢泠舟淡道,不由分说把人抱了起来,往后院走。
待崔寄梦回过神来,人坐已在桌前,她想到昨日一手的黏腻,揪着谢泠舟衣襟讨价还价:“我……我手没轻没重的,我们能不能想别的法子?”
“有。”他淡声道,兀自取出一本游记,“公文劳神,陪我念念书可好。”
原来他说的是这样。
崔寄梦暗自松一口气,配合地任由他拥着自己打开那本书,可谁也没料到,从那本游记中,会飘出来一张纸,纸上第一句便是:“凡将合阴阳之方……”
她脑中一阵轰鸣,腿根也软了三分,这张纸他怎么还留着!
谢泠舟亦始料未及,当时从道观回来后,他随手将其收了起来,竟会在这种时刻冒出来。
原本他只是想逗逗她,他们之间不是只有亲昵一事可做,他是想她,但更想与她消磨时光。
可这张纸一出来,所有的防线都被击溃,崔寄梦察觉到了身后突然的突兀,紧张得纹丝不动,手心都要冒汗了。
谢泠舟无奈地低下头,在她面前,他所谓的自克竟比这张纸还薄,轻叹道:“这下,当真要用别的法子了。”
后来崔寄梦站起身,被他从身后拥着半趴着伏在桌面上,窗前透入霞光,洒了她满脸,她却无心欣赏窗外晚霞,目光追随着在她眼前前后轻晃的冠带。
被忽悠的感觉越发强烈,他果真“治学严谨”,说股掌之间竟真的是股掌之间,只不过二人各占一半,那只搅弄风雨的手掌,是他的。
“公子,三殿下有传信。”小院里忽然传来脚步声,那护卫当是不知道里面有两个人,径直往窗边走。
崔寄梦瞳孔轻震,竭尽全力往前方伸手去够那支起窗的撑杆,忍着难受拿掉了撑杆,窗户“啪嗒”一声猛地合上。
“公子?”那护卫来到窗前,急忙询问,“可需要属下帮忙开窗?”
谢泠舟却无暇回应他,只顾着完成自己的事,她近日都敢捉弄他了,的确是需要好好地搓一搓、磨一磨。
窗前还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窗纸,崔寄梦怕被发觉,直接匍匐在桌面,手向下掐住他正发力的胳膊,示意他快把那人遣离。
谢泠舟搓磨着她的心志,冷声朝外吩咐:“我要小憩会,信放书房案上即可,你去佛堂外守着,别让人进来。”
护卫应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冠带突然猛晃了下,崔寄梦咬住了自己手背,浅浅哭了出来,她无力站着,趴在桌上枕着自己胳膊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任由谢泠舟去收拾那一团乱糟糟的。
他先收拾好她身上的,再收拾自己的身上,最后细细净过手。
回来后发觉崔寄梦坐在椅子上神色恍惚,他半蹲下来:“怎么了?”
崔寄梦埋着头,抓着裙摆不说话。
因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总觉得内心一阵空虚,像是有什么在挠她痒痒,又像是哪儿缺了一块没有填满。
至于要用什么来填,她也不知道。
谢泠舟细细观她神色,少女面颊绯红,垂着眼面露纠结,眼眸里满是茫然和难以启齿的羞臊,猜测她大概是未尽,但又羞于索要。
他怕贸然进一步亲近吓着她,只好一点点试探确认,要俯下身来,倏然被崔寄梦捧住了脸。
她实在见不得他穿着一身官服屈膝蹲在她跟前,会让她觉得自己像个误人前程的妖孽,忙捂住他的嘴唇:“别,别像上回那样。”
说的是“别那样”,而不是“别”。
谢泠舟当即意会,捡起掉落在地的那张纸,试探问她:“表妹不是因为梦境羞于见我,既然绮梦扰人,不如你我照着上回道人给的法子去做?”
崔寄梦杏眸迷蒙,看着他但并未表态,两个人各自心里都没底,在昏暗朦胧的小屋里沉默对视,用目光进行一场无声的商议,皆看到了彼此的犹豫和渴望。
但又都想让对方先表态。
良久,谢泠舟先妥协了,哑声道:“也不是必须如此,若表妹不想让我动口,又觉得此法过于激进,我可以还用方才在窗前的法子帮你。”
“我只是担心会……”崔寄梦无法将那些叫人浮想联翩的字眼坦然说出,一句话在舌尖辗转了半天,“我担心要喝药。”
她把头埋得很低很低,牵住他的袖摆:“你有不喝药的办法么?”
她就像一只慢慢试探着伸出触角的蜗牛,谢泠舟耐心地附耳过去,同她商议,过后问她:“这样如何?”
“那便这样吧。”她红着脸道。
确认了她的意愿,谢泠舟轻轻将人抱至榻上,拉上纱帐,将她的紧张不安压缩在方寸之地内。
他像对待一件名贵瓷器,将装着至宝上包裹的层层绸布揭开,露出瓷器原本面貌,再将绸布整齐叠放在枕边。
一举一动极尽庄严,竭力放轻呼吸,好不吓着她。
神色也很平常,眼中不附带过重的欲念,手上极轻极慢,二人盘腿对坐着,像两个在清谈的文人。
秋日微凉,凉意从窗隙渗入室内无孔不入,崔寄梦一回神,才发觉周身空空荡荡的,这哪是在探讨什么道法学说,根本就是在暗中进行一场隐秘的仪式。
以这般正经的态度探讨那种事情,崔寄梦更羞耻了,目光不敢落在他身上,更不敢落在自己身上,索性闭眼。
手腕一凉,原是谢泠舟握住了她腕上的一处,温声告诉她:“此处乃腕阳。”
崔寄梦闭着眼点了下头。
关于那张纸上所述之法,他已能倒背如流,为了让她放轻松些,便循序渐进,逐个穴位去解释。
冰凉的手再往前时,她瑟缩了一下,谢泠舟便收回了手,宽慰:“我会慢慢来,你若是怕,随时可以喊停。”
崔寄梦声若蚊呐:“好。”
到了后来,她渐渐放松了,偶尔也敢抬眼飞速望他一眼,见大表兄神色平淡温和,同上次给她讲解佛经时一般无二。
她竟也开始觉得他们如今不过是在探讨道法学说那般单纯,闭着眼任由他带着自己去熟悉那些穴位。指端在脖颈承光穴处按摩,绕脖颈转一圈,再下游而去,直抵交筋,在交筋处自下而上按摩。
直到时机合适,谢泠舟徐徐与她相拥,捧起她绯红的面颊,眼中的端肃少了大半,缱绻轻唤:
“寄梦,你睁开眼,看着我。”
他从未对她喊过她的名字,对她最亲密的称呼也只是一声温柔的表妹,这一声名字便显得格外郑重,叫崔寄梦心里泛起阵阵涟漪,缓缓睁眼,怯怯地看他。
看到大表兄幽深眼眸正凝着她,崔寄梦忽地一颤,继而感到有什么和他的目光一样,在试图要破开她心间那窄窄的裂缝,登堂入室,闯入她内心深处。
她倏地皱眉,顿时懊悔了,怎么会是这样的?在梦里也没这般痛苦,别宫那一次似乎也没有这么难捱,只记得铺天盖地的畅意,别的都忘了。
钝钝的痛意叫她方才那点不受自己控制的绮念顿时烟消云散。
崔寄梦忽而清醒了,自己竟和他在双双清醒的状态下越过这道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