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好看,兄长也好看(捉虫)◎
藏书阁的光线不算很好, 昏暗朦胧,是一种暧昧不清的亮度。
崔寄梦和二表兄两人都也才十七,头回遇到这种状况, 皆是愣住了,保持着如今的姿态, 纹丝不动。
随即, 崔寄梦看到楼梯转角处, 出现一片月白色袍角, 她对上了一双寒凉的眼眸, 深深地盯着她。
似乎在质问。
莫大的羞耻感让她一阵眩晕。
为何大表兄会在这里?
谢泠舟在楼梯上停下步子,意味深长的目光扫过眼前的二人。
崔寄梦上半身卧倒在桌案上,面颊绯红, 而谢泠屿站在她裙摆中间,双臂撑在她左右,将人牢牢圈禁。
对视的时候, 谢泠舟眸色暗了暗,
只那一眼, 崔寄梦就知道,他定是也和她一样, 想到了梦里的片段。
他们在梦里曾无数次这样过。
可偏偏现在是她和二表兄以这种不清白的姿态被他看到, 她顿时无地自容,竟有种被捉l奸在床的错觉。
可究竟谁捉谁的?
二表兄是她的未婚夫婿, 大表兄是和她做一样的梦的人。
她和二表兄双双错愕时, 谢泠舟什么也没说, 从他们身边经过, 出去时甚至没有带上门, 明晃晃的日光从外头照射进来, 崔寄梦只觉这光实在刺眼。
无论和大表兄在马车里被二表兄撞见,还是如今和二表兄在藏书阁被大表兄撞见,她都觉得羞耻。
崔寄梦迅速爬起来,谢泠屿亦是尴尬,古有言长兄如父,兄长又是这般清风霁月的人,被他撞见,让他蓦地感到羞愧,就和多年前在书院那次的感觉一样。
在兄长面前,他好像一直像个孩子。
方才的旖旎心思被浇灭,谢泠屿别过头:“表妹,对不起,方才我是情难自已,回头我会替你和兄长解释。”
话说完,他自己也诧异了,为何说是替她解释?她又没有对不起兄长。
方才定是他的错觉,兄长停下来和表妹对视了一眼,而后表妹身子竟颤抖了一下,仿佛做了对不起兄长的事。
明明他才是她的未婚夫婿。
谢泠屿只当是自己敬畏兄长,所以才会心虚,想拍拍崔寄梦肩膀以示安抚。
但崔寄梦此刻心乱如麻,他的手还未碰上她,她就跟受惊了一样,用力推开他的腕子,径自跑出藏书阁。
谢泠屿更加惭愧了,想追上去又停了下来,此时追上去,表妹会不会更觉得他轻浮、不稳重。
崔寄梦提着裙子一直跑一直跑,抄了条近道往皎梨院的方向回去,却不防在前面岔道处见到一个身影。
她猛地停下步伐。
苍翠老树下,谢泠舟负着手长身而立,好似特地在此等她。
她绕不过,只好忍着羞耻,表面镇定上前行礼:“见过大表兄。”
许久没有回应,却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脸上,一抬眼果真如此。
大表兄定定凝着她,目光沉静,依旧叫人难辨喜怒,仿佛无声的质问。
崔寄梦被他看得无地自容,垂下睫羽,不安渐渐被磨成了委屈。
又不是她想做那些梦,也不是她想和他共梦。况且二表兄才是她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婿,纵使他们不该在婚前越礼,她也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
于是崔寄梦挺直腰背,要同谢泠舟擦肩而过,刚走出两步就被叫住了。
他声音有些喑哑,像是隐忍已久,但又透着些罕见的温柔:“二弟性子冲动,别太迁就他,否则你会吃亏。”
崔寄梦愣在原地,她以为大表兄是重礼之人,会轻视甚至责备她,然而他竟像个兄长为自家妹妹着想那般,温言嘱咐,甚至听上去还在偏袒她。
她忍不住问他:“方才我和二表兄那样,表兄会不会觉得我轻浮?”
谢泠舟嘴角轻轻扯了扯,笑里略带岑寂:“不会。”
在藏书阁听到她娇声惊呼时,又看到他们如此亲密,那一刹他几乎丧失理智,因而才会冷着脸离去。
但一出来后,心又软了下来。
表妹不是那样的人,得知与他共梦时,她的第一反应是自责、澄清,怕被他误会,被他撞见那一幕,她只会比他更难受,因而他特地在此等着她,否则若不安抚,只怕她今晚会辗转难眠。
况且于情于礼,他都没理由不悦,此刻看到崔寄梦眼中的不安,更舍不得指责。
只能指责二弟了。
崔寄梦心里一暖,阿娘的事是她的心结,她身后又无崔氏亲族帮衬,因而行事处处小心,只因觉得与其奢望有人能无条件信任,不如做到身正不怕影子斜。
但这不代表她不想要。
大表兄不过说了短短两个字,就让她心中所有杂乱的情绪被捋顺,崔寄梦感激得无以复加,对他的尊敬又增了几分,由心而发地,她朝着他深深鞠了一躬,用对夫子的礼仪待他:“多谢表兄!”
对此,谢泠舟无奈,可又有些说不上来的享受,方才见到她和二弟亲密的不悦被吹散大半。
他正想说,不必那么怕我。
可崔寄梦还未等他回应,已跟一道烟雾一般,匆匆离去。
只留下一股残存的淡淡清香,但随即被微风吹得了无影踪。
人逃走了好一会,但谢泠舟仍孤身立在树下,良久未离去。
其实他完全可以更狠一些,让那乐伶和二弟生米煮成熟饭。
但这不妥,倘若二弟不喜欢茹月,他如此安排便是伤害了他,于是他只嘱咐赵疏,让那乐伶去试探。
他试中了一半。二弟的确喜欢表妹,喜欢到能克制住不去碰别的女子。
但仅凭喜欢远远不够,他清楚这位堂弟的性子,怜爱弱小又喜欢逞英雄,这放在别处是急公好义。
唯独在感情上不能如此。
且不说他对表妹是否能始终如初,但今日有乐伶因他的仗义相助芳心暗托,明日就会有别的女子。那乐伶因为弱势且心存善念,因而守住分寸,倘若换个身后有权势且工于心计的女子,只怕早已成事。
又立了会,谢泠舟才往回走。
冠冕堂皇地说为崔寄梦考虑也好,出于私心也罢,总之,二弟不行。
三日后。
皇室众人及众世家王侯们浩浩荡荡,去往燕山别宫秋狩。
男眷骑马,女眷则乘车。
出行前,谢老夫人把崔寄梦安排到二房那边,嘱咐王氏好生照顾。
可王氏心中有疙瘩,虽未为难崔寄梦,但实在提不起热情。
平时有说有笑的人忽然沉默,崔寄梦岂能看不出端倪?她不明白为何二舅母会变了态度,虽有表姐陪着说话,在车里依旧度日如年,只好探头看向窗外。
这才发觉大表兄就在马车一旁,和二表兄并辔而行。
看到她时,谢泠舟略微颔首。
没来由的,崔寄梦忽然安心下来,只觉得他似乎在安抚她,因为在琴室那次他曾就此事安慰过她。
但这可能是她多想,崔寄梦收回视线,继续坐立难安地在马车上待着。
没一会,大表兄忽然御马往前去了,好一会才回来。
不久后,队伍停下来稍作休整,有位内侍过来了:“崔姑娘,长公主殿下说她闷得慌,想让姑娘过去陪她说说话。”
这无异于拯救了崔寄梦,不用面对彼此,她和王氏都暗暗松了口气。
崔寄梦随内侍来到长公主的车上,宽敞的马车上只有长公主一人,正百无聊赖撑着额半卧软榻上,见她进来,来了精神。
此前听说了她查清当年真相还母亲清白的事,长公主颇赞许:“没想到你真的做到了,谢清芫真是生了个好女儿。”
崔寄梦谦逊道:“我蠢笨险些误了事,若不是大表兄帮忙,只怕会搞砸。”
长公主想起方才儿子的暗示:“母亲若觉无聊,可把表妹叫来给您弹琴作伴。”
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只是不知她这自小克制惯了、还得顾全这顾全那的好儿子要如何把人抢过来。
不过倘若他是个不受礼教约束、不择手段的人,反倒没看头了。
正人君子的谋夺才更有意思。
再一看到崔寄梦规矩知礼的模样,长公主更是不由得幽幽叹道:“前路漫漫,可真让为娘的操心哟。”
“殿下在说什么?”崔寄梦未听清,以为殿下是在同她说话。
“没什么,吃吧。”长公主把跟前的一碟果仁朝她推了推,旋即仰唇轻笑,“赶路可真无趣,要不是你大表兄说可以把你喊过来说说话,这一路本宫该怎么过呢。”
崔寄梦诧异,这般说来,殿下着人来找她,是因为大表兄的话。
难怪她总觉得他方才那一个点头不是在打招呼,而是在安抚。
他好像知道她处境艰难。
可大表兄为何要对自己这般关照?早先在假山石边撞见时,他亲口说是认错了,因此她并不敢往男女之情上想。
况且大表兄绝不是会觊觎兄弟之妻的人,这断不可能。
莫非,表兄也和她一样,因为共梦而觉得对不起对方,才要极力弥补。
她猜不透,掀开帘子透口气,探头望去,秋风穿林,山道上黄旗猎猎,浩浩荡荡一行人马形如巨龙。
她忽然体会到父辈当年叱咤沙场的豪情,幼时爹爹曾开玩笑:“爹从前觉得若能作为一名将领因捍卫疆土而死便足矣,不过现在爹改变了想法。”
说罢,他朝阿娘清冷的背影望去一眼,挑眉笑了笑:“可现在爹毫无雄心壮志,只想溺在温柔乡里。”
话刚说完,阿娘淡淡瞥了爹爹一眼:“孩子跟前,慎言。”
想到这,崔寄梦不由笑了。
虽说阿娘对爹爹总是不冷不热的,任爹爹如何逗弄都不为所动,但她总觉得二人之间似乎有一股无言的默契。
可惜数月后,爹爹一语成谶,埋骨沙场,一道被战场风沙所掩埋的,还有阿娘眼里好不容易升起的光。
记忆里,爹爹虽偶尔不正经,但为人刚正,实在不像那种不择手段的人。
崔寄梦安慰自己,父母之间是有感情在的,是玉朱儿在说谎。
车马行了两日,燕山别宫到了。
别宫坐落在燕山脚下,有三十六苑,十二宫,亭台楼阁掩映在茂密林木中,如山林里沉睡的雄狮,透着皇家威严。
别宫往后数里则有一大片广袤的山林,是历代天子狩猎的地方。
世家贵族被安排在各处殿宇,原本按谢老夫人嘱咐,崔寄梦和二房的人共住一殿,但到了别宫,长公主称独居一宫实在寂寥,让崔寄梦过去陪她。
不用和彼此共处一室,崔寄梦和王氏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两日的行路,人困马乏,在别宫安顿一夜后,次日清晨围猎开始。
先由皇帝在众兵士及众贵族世家子弟护送之下一道围猎,待皇帝打完猎后,众贵族子弟便可自由狩猎了。
众人分为两拨,一拨在别宫前的朝华台登高望远、吟诗弹琴。
另一拨要么打马球,要么漫无目的地骑马游荡,多数则在山林中狩猎。皇帝有令,猎到最多猎物者有重赏,为公平起见,将男女分开作比。
崔寄梦不想留在朝华台同那些皇亲贵戚弹琴对诗,追上了谢迎鸢和谢泠屿:“表兄表姐可以带上我么?我不会添乱的。”
兄妹二人担心她受伤,劝她回去,一旁的谢泠舟却缓缓站起身:“一道来吧,四处走走也不错。”
他起先也想劝她好生待着,但想到崔寄梦对念诗有心结,在朝华台待着她可能会如坐针毡,便改了主意。
商定好了后,谢迎鸢和崔寄梦分头回去换上骑装。
殿内,长公主看着崔寄梦一身黑乎乎的骑装,嫌弃地皱眉:“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作甚穿得跟个寡妇似的?”
说完暗道罪过,若儿子争气,将来这就是自家儿妇,开这玩笑枉为人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