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做不成就是死路一条!谢兰修心“怦怦”乱跳,强自按捺着问:“那我姊夫和阿姊怎么样了?”
拓跋焘微微一笑:“放心,虽然受了惩处,不过还算化险为夷。他的亲信刘湛被诛戮灭族,但刘义康不过是革去王爵,左迁出京,当了江州刺史。江州是荆州关键处,刘义隆把这样的要塞交给他,说明对弟弟还是信任的。”
谢兰修却不这么想:荆州诚然是最重要的地方,但荆州的刺史走马灯一样换,很少有做得长久的人,就因为这块地方原来是在刘义隆手里的,他要这里的军马始终是自己的亲信主持,决不让任何一个臣子得到把持荆州的权柄。说起来是信任,其实是大不信任,因为只有荆州,才便于他节制、乃至杀戮刘义康。
谢兰修沉吟不语,拓跋焘便也不说话,以目示意阿萝烹茶,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谢兰修瞧。谢兰修半晌才吁口气道:“不管怎么样,人在就好。”继而看到拓跋焘凝望的眼神,不由说:“怎么了?陛下这么看妾?”
拓跋焘淡笑道:“我在猜,阿修在想什么。”
谢兰修笑道:“阿修能想什么?无外乎担心家人罢了!我倒知道陛下在想什么。”
“哦?”拓跋焘挑眉笑道,“我在想什么?你说说看!”
谢兰修带着些冷意笑道:“陛下在想,世上再无檀道济,南朝再无坚固‘长城’。”
拓跋焘不由大笑,上前捏捏谢兰修的脸:“说你‘解语’真是轻慢了你!你简直是我的知己!”谢兰修却有些笑不出来,本能地躲开他的手,低下头暗道:你心头的大患去了,不知可还能恪守与刘宋的誓约,两国长葆和平?只怕“长城”一去,江淮天堑再无所惧,接下来又要想着“投鞭断流”、“饮马长江”了吧?
拓跋焘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从阿萝手里接过刚刚奉来的茶汤,轻轻啜了一口才说:“你放心,如今你要产子,我不会离开你,也不想再和南边上动手了。安静休养生息几年再说吧。”
很快,有一个好消息传遍了北魏都城平城:出逃已经半年的赫连昌,终于被西边关隘上的将领捉拿,因为赫连昌还有挣扎不服的意思,得了皇命的将士们,毫不客气将他一刀斩首,把首级和始平公主,还有那个还不满周岁的娃娃一起递送至京。
拓跋焘身心俱泰,高高兴兴饮了不少酒来庆贺,接着下旨诛灭赫连氏的其他王族,基本将赫连勃勃的兄弟子侄及孙辈全数屠尽。
谢兰修知道这个消息时,是在皇后那里。本来倒是其乐融融在聊天,皇后还格外客气请她坐着。不意就闯进来一个不速之客。
谢兰修这是第一次见到始平公主,却不料是在这样的场境下见到的。公主浓眉大眼,五官自有一种夺目的美,她晒伤的两颧带着粗糙的红色,披散着头发,身上是短襦小袄,腰间紧紧扎着根带子,而脚下则是一双红香羊皮的快靴,颜色已经湮得几乎看不清了。虽然服饰不整,整体倒也不觉得落魄,反而显得颇有些孤高的英气。
后面几名黄门侍宦气喘吁吁追了过来,在门口不敢进去,咋咋呼呼叫着“公主!公主!”
始平公主冷冷地一瞥殿里众人,指着外头道:“叫他们滚!”
皇后还算冷静,轻声细语问:“公主莫急,是什么事情?”
始平公主看着她,泪就是簌簌地落,,却咬着牙一点悲声不发,颤着音道:“阿嫂,让他们滚!”皇后赫连琬宁见她模样未免自己也心惊起来,使了个眼色对外头几个人,才说:“你们先退在殿外,有话我先和公主说,这样急急地赶着,成何体统?”
见外头人退走了,始平公主方始“哇”地一声大哭,宣泄了好一阵才道:“阿嫂可知道,他不在了!”
赫连琬宁怔了一会儿才明白这个“他”是谁。她素来在后宫不敢轻易过问前朝的事,而拓跋焘也不爱把前朝的事说与她听,虽然知道哥哥出逃必无好结果,但真的消息□□裸摆在面前,如平地一声惊雷,震得人都木了。
始平公主却是爆炭般的性子,冷冷笑道:“阿嫂此刻哭有何用?你我说起来都是公主的出身,可哪个公主会像我们这般坎坷?他是你阿兄,也是我丈夫。而我阿兄他……既然是一个父亲生的,我到底哪里做错了,哪里得罪了他,他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她越是扯着两颊笑,而脸上的泪越是多,滚滚而下,淋淋如雨。
赫连琬宁实在是倦到说不动话:“公主……陛下绝非这个意思……”她在说话的间隙,脑海中忆着哥哥赫连昌,却发现他的模样模模糊糊,怎么都想不清晰。她甚至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的伤心,到底是因为哥哥死了,还是因为自己那无可安放的孤凄,终于连最后一丝挂念也消逝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