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点着煤油灯,因为习惯了农村一到晚上就到处都是黑灯瞎火的,这屋里的煤油灯倒让赵晓明觉得挺亮堂了,屋里的陈设也跟普通的农家没两样,中间靠墙的地方摆着一张八仙桌,桌下四张长条板凳,正对着大门的墙上贴着一幅开国伟人的画像,两边的墙根放着一些杂物,门背后的墙角上散乱地堆着几件农具。
而那天在拖拉机上见过的刘书记,则蹲坐在屋子正中的一个火盆边上抽旱烟呢!见他们进来,招呼了一声:“亮子,赵同志,来,进来坐。”
张天亮自来熟地拉了一张小板凳坐到刘书记身旁,赵晓明只好也坐了过去,这火盆里烧的是木柴,虽然烟火气是大了些,不过在这大冬天的,坐在热烘烘的火盆前还真是舒服。
刘书记和张天亮自顾自地说起话来,谈的大多是工作上的事,什么开春以后的生产安排呀,什么时候开始犁田呀,明年的化肥要买多少之类的,赵晓明也听不大懂,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两人还说起了张天亮私自扩大社员自留地的事,貌似这事还被其他生产队心存妒忌的人给告上来了,幸好给刘书记给压住了,刘书记语重心长地告诫了他一番,干事不能太冒进,张天亮都唯唯诺诺地应下了。
刘婶子见赵晓明无聊,就端了烤熟的小番薯过来给她吃,顺便拉起了家常,赵晓明怕被她问得太多答不上话,索性反客为主,东拉西扯地问起了他们的情况。
刘婶子也是个爱说话的,竹筒倒豆子似的就把张天亮以前的事都跟她说了。
说起来张家和他们刘家也算是有交情的,当年张天亮的父亲和刘书记一起当过兵,是过命的交情,自小他们就把张天亮两兄妹当自家的孩子看待,他们两兄妹说是说吃村里的百家饭长大的,实际上大多数时候都是在他们家吃的。
那时候他们家也不宽裕,家里两个孩子,小儿子虎子和张天亮一般大,刚开始不愿意让张家两兄妹在他们家吃饭,两个人打了几次架之后,倒成了好兄弟。
如今刘家的大女儿已经嫁人了,小儿子虎子跟张天亮一起去参军的,张天亮挂念着家里的妹妹,兵役期满就复员了,刘虎子在部队考上了军官学院,以后就在当兵这一条路上走到底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还说什么走后门呢,害得她不自在了好一阵。
刘书记和张天亮兴致很浓,聊了两个多小时还意犹未尽,赵晓明都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哈欠了,来到这儿以后习惯了早睡早起的生活,每天天黑了没多久就开始困了。
张天亮收住话头,这才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那代课老师的位子,叔你帮我留一个给她。”
刘书记在地上“啪嗒啪嗒”地敲了两下烟斗:“没问题。”
真到要走了的时候,赵晓明又有点懒洋洋的不愿意动了,在火盆边暖洋洋的多舒服啊,这回去还得走上好一阵呢,想到要出去吹冷风她就想当个埋头鸵鸟:“我不想出去,外边好冷。”
张天亮好笑地帮她用围巾把整个脑袋都围起来,然后用力把赖在凳子上的她拉起来:“好啦,这么大个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
刘婶子赶着出来往张天亮怀里塞了一包东西:“这是虎子从部队寄回来的饼干,你带回去。”
“不用,我不爱吃这些。”
“你不爱吃赵同志和阿娇要吃呢!”
“那我就不客气啦,谢谢婶子。”
张天亮怀里揣着那包饼干,跟赵晓明一块儿出了门。
一阵冷风吹来,赵晓明缩了缩身子,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还在张天亮的掌中呢,他的手掌宽大、厚实,还有着一层硬硬的茧子,可是却让人感觉非常温暖、安全,她居然感到自己心跳得有点儿快。
张天亮也一反常态地沉默着,只盯着脚下的路走,赵晓明有些不自在地想把自己的手掌抽出来,不料他却用了些力握得更紧了些:“天太黑,我拉着你走稳当些。”
天啦,这心越跳越快是怎么回事?赵晓明再也感觉不到冷了,她全身都热烘烘的,脸上更是热得像要着火了。
路过一个岔道口的时候,两人差点跟另一边飞快走出来的一个人撞了个满怀,赵晓明惊讶地看着对方:“怎么又是你?”
似乎做司机的人脾气一向暴躁,开拖拉机的也不例外。
坐在车头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一脸不耐烦地问赵晓明:“怎么回事?”
赵晓明看了看那起码挤了二十多个成年人的小小车斗,连车斗的外面都挂满了人,甚至有的人全身上下跟拖拉机唯一的接触点就是一只脚掌,赵晓明实在没有勇气说出她想要搭车的话,有气无力地摇了摇手。
车斗上的人哄笑起来,有人怪腔怪调地说:“妹妹,要进城啊?快上来,哥的大腿给你坐。”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司机大佬吆喝一声,拖拉机又“突突突”地发动起来,冒出一股黑烟,带着满车的人摇摇欲坠地扬长而去。
赵晓明垂头丧气地踢着地上的石头,看来暂时是去不了县城了,怎么办?
忽然一抬头,看见身边一间类似商店那样的门面房,大门大概有一米半宽,旁边竖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三江供销社,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
这就是张天娇口中的供销社啊,昨晚睡觉前张天娇跟她说了不少闲话,其中就有许多次提到供销社,在对方口中,这供销社是一个有着许多好东西的地方,赵晓明有点好奇地走了进去,迎面一个木头柜台,柜台上放着两个带盖子的玻璃缸,看不出来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柜台后面是货架,零零散散地摆着几样货物,不像是打开门做生意,反而像是快要倒闭了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