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默默四目相对了片刻,张天亮朝她张开了双臂,赵晓明立刻投身入怀,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身。
张天亮把下巴放在她的头顶上摩挲着,新长出来的胡茬把光滑的头发弄得毛绒绒的,过了良久才开口:“这田我不想分。”
赵晓明原本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劝说他,什么这是大势所趋呀,国|家政|策啊,可是看见他这个样子,却突然什么都说不出口了,只低声说了一句:“你这么想总是有你的道理的。”
张天亮抱着她的双手渐渐收紧,直到她呼吸不了,忍不住喊了一声“疼!”这才停了下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松开双手,侧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我真是钟意你。”
赵晓明挽起他的手臂:“咱们去走走吧!”
两人沿着河边慢慢地走着,来到了那个张天亮第一次向她吐露理想的小山头,赵晓明笑着说:“我记得当时就是在这里,你跟我说,将来,香坪坝的乡亲们都会过上好日子,人人都能吃饱穿暖,有自己的医院和学校,每个孩子都能上学,读书识字长学问,我一直都相信,你肯定可以做到的,你看,现在家家的米缸不都是满满的,大伙儿的兜里不都有钱了吗?”
“没错!”张天亮点点头说,“所以,这个‘家’真的不能分,一分,整个集体就散了,每个人就会只顾着自己的小家,可能勤快些的话生活会比现在好一些,但很多事真的就没法做下去了。”
赵晓明担心的是另外一个问题:“那这样的话别人会不会说你跟国|家政|策唱反调啊?”
张天亮摇头:“应该不会,上面的文件我仔细看过,里面写得很清楚,不搞一刀切,宜统则统、宜分则分,这话我是这样理解的,有的地方发展得晚,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包产到户,能够更好地调动人民群众的积极性,这对他们的发展是有利的。但是咱们香坪坝不一样啊,经过这段时间的发展,我们早就跨越了这个历史阶段,如果这个时候再回过头去分田到户,反而会阻碍我们的生产力发展。”
“现在我们要做的,不是小打小闹,而是要集中精力,办大事业,做大事情!”
赵晓明目光闪闪地看着张天亮;“虽然你这些道理我不太懂,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实现你的理想,带领老百姓们过上好日子的。”
张天亮笑着捏了捏她的脸:“你就这么相信我?不怕我失败了,连你也养活不起啊?”
“才不怕呢,要真有这么一天,我也可以养活你呀!”
“唷,长本事啦?”
“本来就是嘛,我在省城跟同学一起做生意呢!”赵晓明兴致勃勃地说起了她们在各大高校买东西的事情,不过货物的来源就撒了一个小小的慌,说成是黄淑兰的亲戚在深圳帮她们拿货的。
张天亮看着她兴奋的样子,突然有了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心里边是又欣慰又有些许失落,自己的烦恼反而变淡了许多。
两人回到家的时候,张天娇已经做好了饭,在门口不知张望了多少回了,见到他们回来,又是担心又有点不敢开口,欲言又止的样子,赵晓明对她说:“你哥心里有数的,你就不要瞎操心了。”
张天娇一想也对,反正家里的事都是哥哥做主,从来就没有不对的时候,索性也就放下了,高高兴兴地跟赵晓明说起这段时间村里发生的事来,同一件事情,在她的口中说出来,比张水庆那小子说得有趣多了,赵晓明照样听得津津有味。
吃完饭张天亮交待一声就出门了,他是去找公社林书记,今天在会议上,林书记是对包产到户的政策表示十分的支持的,今晚张天亮要做的,就是要说服林书记,让他同意自己的这个决定。
赵晓明也不知道张天亮是怎么跟林书记说的,反正他回来的时候天都快亮了,他应该也没怎么睡,过了没多久就听见他担起水桶去挑水的声音,张天娇也很快就起来做早饭了。
赵晓明的懒觉也睡不成了,只好早早地跟着爬起来,收拾妥当等着去开社员大会了。
社员大会是在原来那孙地主家的老宅子那儿开的,也就是原来那小五金厂的旧址,现在政|府允许农村自己办事业了,他们的五金厂也就不用再偷偷摸摸地,光明正大地盖了新厂房,扩大了生产规模,也算是轰轰烈烈地搞起来了。
原来这地方清理一下,就让张天亮改成了会议室,现在社员大会也不用在村头的大槐树下顶着大日头开了,晚上电影队进村的时候,这里还可以改成放映室,幕布一拉,就能放电影,不但不怕风吹雨淋,夏天的时候角落里点上蚊香,连蚊子也没有了呢!
赵晓明跟张天娇一起,搬着自家的小板凳,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来,张天娇掏出口袋里的毛线球,争分夺秒地打起毛衣来,时不时还跟身前身后的姑娘讨论一下各种针法,对此赵晓明表示非常无奈,上面那个主持会议的是你哥啊,就不能尊重一下吗?
见人来得差不多了,坐在台上的张天亮举起了手中的扩音喇叭:“静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