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赵晓明双手抓着头发在屋里转了一圈,“我说的不是板车能不能拉得回来的问题,走路去省城啊,你知不知道省城有多远?长途汽车都要跑上一整天,走路得走多久?”
张天娇有点儿被她的样子吓到了,怯怯地回答说:“那得要好几天吧!”
赵晓明一拍桌子:“就是啊,你说他们是不是傻。”
“我哥才不是傻呢,他说能搬回来就肯定能搬回来。”张天娇突然生气地说,别说她傻没关系,可是说她哥就不行。
她跟队里所有人一样,对她哥张天亮有一种盲目的信任,这种信任来源于香坪坝生产队这两年日新月异的变化,根基非常雄厚。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这个年轻的生产队长,在任职以来的两年多的时间里,让香坪坝生产队社员们的生活水平明显地甩了周围那些生产队好几条街,他们现在每顿都能吃得上白米饭了,隔壁村的还连玉米面糊糊都吃不饱呢!
细细数来,张天亮带领着村民们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能带来一次翻天覆地的变化,每次都能让大伙儿的生活更上一个台阶,所以,这次他说要拿出村里的所有资金,甚至还发动每家每户自动捐款,倾囊而出要开办一个小五金厂的时候,立刻就得到了全体社员的踊跃支持。
这次他从省城回来,就交待了两件事,第一,把村里荒废已久的那处地主老财的旧宅子清理出来,修好,用来做厂房;第二,找几个人跟他一起拉着板车去省城,用人力把办厂的机器拖回来。
在这个所有生产队都忙得不可开交的农忙时节,张天亮把香坪坝生产队井然有序地分成了三部分,第一部分由人数众多的老幼妇孺组成,负责保质保量地完成今年的夏耕工作,他们虽然力气不足,但人多力量大,再加上去年平整土地的功劳,最为辛苦的耕地这道工序已经能够由机器完成,他们只要把插秧苗和灌溉的工作做好就可以了。
另外一批青壮年,负责在地主旧宅子的基础上翻建厂房,而最年轻力壮的几个,被张天亮带了出去,准备拼着一身蛮力,把寄托着全队人希望的机器给拉回来。
对于张天亮的安排,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劳动的时候也是格外地积极踊跃,队长家的房子塌了都没空管,没日没夜的为村里的事情奔走,哪个当社员的好意思拖队里的后腿?
看着张天娇坚定的目光,赵晓明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想来也是,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事情是他张天亮做不出来的呢?
可终究还是担心的,特别是在听说他们沿途还不打算住宿,而是随身带了席子和油布,准备就守着机器露宿野外的时候,赵晓明的整颗心都火急火燎的,悬在半空中没个着落。
没心没肺的赵晓明长这么大,可算是第一次尝到了悬心、挂念的滋味了。
幸好这段时间有张天娇跟她住在一起,不然无所事事又只有她一个人,整天胡思乱想的话,她觉得她会疯掉的。
赵晓明这个人一向不爱八卦,所以就算跟孙友梅当邻居当了那么久,除了知道她男朋友是公社的会计金城之外,就再没关心过别人的任何私事了,结果张天娇一来,她马上就知道了许多不得了的事情。
经常她们晚上的卧谈会上阿娇都是这样开头的:“晓明姐,你知道吗?今天花蝴蝶跟四眼城又吵架了。”
四眼城是张天娇给金城起的外号,据说这些日子,他们老吵架的原因是孙友梅总是跟县城的一个男人通信,频繁的时候甚至是一天一封,金城就不明白了,你说男女之间哪有那么多话说,天天写信都写不完的?他跟孙友梅住那么近,还不能每天都见着面呢!
而孙友梅一方面嫌金城管得多,另一方面也嫌弃他没本事,当初答应跟他好,是看在他的家庭条件不错的份上,没想到真的在一起了才知道,金城他们家里的财政大权都抓在他|妈的手上,队里分的粮食、公社发的工资,一点不剩全都得上交,他妈又是个精于算计的,手里的钱把得一分不漏。
孙友梅原本以为跟金城在一起之后能让自己生活得宽裕些,事实证明,她根本就是想多了。
金城提出想跟她结婚,孙友梅说结婚可以,但小俩口要分家,不跟金城他爸妈还有妹妹一个锅里吃饭,粮食和工资也都不上交,小家庭自己掌控,另外聘礼要有四大件,也就是“三转一响”,熊猫牌缝纫机、凤凰牌自行车、上海牌手表和红星牌收音机,缺一不可。
赵晓明就不明白了:“这些是人家私底下的事儿吧,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乡里都传遍啦,金城这人啊,逮着人就诉苦,说花蝴蝶不理解他的苦处,他是一个孝子,怎么能够做出分家的事,而且当初谈对象也是花蝴蝶先找他的,可现在大伙都知道俩人在一起了,他又不能不负责任什么的。”
听得赵晓明直咋舌:“这样的男人还留着有什么用,我要是孙友梅,早就把他给踹了!”
“我看也快了,现在是花蝴蝶还没找着下家,先吊着他而已。”张天娇下结论说。
“别人爱怎么样也与你无关,你呀,就别管那么多闲事了。”
“好啊!”张天娇笑嘻嘻地说,“我不管别人了,就想知道晓明姐你什么时候嫁给我哥?”
赵晓明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回答,张天娇又自顾自地说上了:“晓明姐,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可别生气啊,我哥他把我们家准备盖房子的钱全都拿去买队里的机器了,咱家的房子啊,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盖得起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