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张天娇干活的时候,一直都分神留意着村口那边的动静,一看见电影队的人进村,赶紧扔下手里的活,跟身旁的人说一声要回一趟家,就赶紧跑回去拿凳子了。
村里的露天电影一般是在晒谷场播放的,但具体的位置不定,得看电影队的人的心情,因此要等放电影的幕布拉起来之后,才能知道哪里是最佳观影位置。
张天娇从家里扛了四张小板凳,抢了个先机,占据了正对着幕布距离适中的位置,这四张凳子,除了他们两兄妹、赵晓明之外,还有一张是留给她的好姐妹罗香兰的。
凳子放在这儿,这位置就算定下来了,别的人看到电影幕布拉起来之后,这才知道晚上有电影看,也纷纷地回家拿凳子占位置。
张天娇跑过去问正在架起机器的小哥:“今晚放什么电影啊?”
“青春之歌。”小哥支好机器,正对准幕布调整方向。
“青春之歌?没看过呀,新拍的吗?谁演的啊?”张天娇好奇地问。
“谢芳演的,当然不是新的,好久的片子了,不过前些年不许播,最近才又拿出来的。”
“那好看吗?”
“看了你不就知道了。”
三江乡小学依旧是兵荒马乱的一天。
傍晚的时候,学校的大门已经关上,只留下一个仅容一个人进出的小门,送走了喧闹了一天的小学生们,夕阳下的校园沉浸在一种难得的宁静中。
公社会计金城同志,收了工之后回家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抹了一点县城百货商店里买回来的,六毛钱一瓶的上海牌头油在头上,用一把塑料梳子仔细地梳了一个整齐的小分头,带着一种忐忑紧张又期待的心情正要跨入那道小门。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伙计,这么着急上哪儿去啊?”
金城看了一眼单手搭在他肩头上的张天亮:“没去哪,就到学校看看。”
张天亮不容分说地板着他的肩膀就往外走:“学校有什么好看的,走,咱哥俩聊聊。”
金城心想我跟你更没有什么好聊的,可肩膀上那手掌跟铁钳似的,让他身不由己地就跟了出去。
张天亮的个子比金城高了有一个头,结实有力的身躯像一座山似的压在他的肩膀上,让金城整个人都倾斜了:“聊、聊啥呢?”
张天亮一直把他带到河边,这才放开了他,双手插在外衣袋子里,慢悠悠地踱着步:“你看上赵老师了?”
金城涨红了脸:“没,没错。”
“那你喜欢她什么?”
“她,她有文化,气质好,跟我有共同语言,还善良、有爱心!”
“噗嗤!”张天亮没忍住笑了出来:“不是因为她漂亮?”
金城挺了挺胸:“我才不是那么肤浅的人,看人只看外表。”
“那你知道她脾气不好,娇气、爱哭,不会做饭不会洗衣裳,更不会种地,打点水就嚷嚷着手疼,吃饭只□□米和白面,每顿还必须有菜有肉吗?”
“我……”金城“我”了半天“我”不出来。
“你还知道她有多少好衣裳好鞋子,衣服勾破了一个小洞就扔掉不穿吗?她抹雪花膏不止往脸上抹,还要抹遍全身你知道吗?她买一件衣裳就能花掉你半年的工资,这样的女人你养得起吗?”
“不,不会吧!”
“你们家就你一个儿子吧,你讨个老婆回去要不要伺候你娘?你看她是个会伺候人的样子吗?她现在那个屋子样样齐全,她还嫌不够方便,你想想你家能好到哪里去?”
这些话虽然都很不中听,但听在金城耳中却是句句入肉,仔细想来这些话都再有道理不过了,娶媳妇可不是娶回去摆着看的,还要过日子呢:“那你说怎么办?”
张天亮拍拍他的肩头,语重心长地说:“小伙子,做人要现实点,赵老师这样的女人,是温室里的娇花,得花钱娇养着的,本来就不是你这种乡下汉可以肖想的。”
见金城一副失落的样子,张天亮一边带着他往回走,一边说:“你不就喜欢有文化的吗?我看孙老师就挺好的,朴实能干,而且你们不都是县城高中毕业的吗?跟你肯定有共同话题。”
金城听得有些动心,其实当初他也不是没对孙友梅动过心思,不过当时人家看不上他,跟县城里有权有势的公子哥谈上了对象,后来出了那样的事儿,周围的人都说她是丧门星,克夫命,再加上来了个赵晓明,长得那个漂亮,就一门心思都放在赵晓明的身上了。
如今听张天亮这么一说,赵晓明果真不是个合适的人选,再看看孙友梅,长相、学识比自己也不差什么,就出身有点不太好,不过他们当代知识青年,不应该受这些外在条件的束缚,更不应该被封建迷信的糟粕制约,应该勇敢地去追求自由的感情。
想到这里,金城浑身又有点热血沸腾起来。
张天亮趁热又加了一句:“今晚电影队来放映《青春之歌》,你不请孙老师一起去看?”
“《青春之歌》?太好了!”金城兴奋地想,对于这部电影,孙友梅一定会联想到自己的身世而有特别的感触,到时候他们就可以就此进行一场深入的精神上的交流,让彼此之间的感情从此迈进一大步。
金城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快要走到校门口时,却发现张天亮还是一步不离地跟在他的身边:“咦,张天亮,你去哪呀?”
“去学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