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病房是四人间, 泰洋和岳凉是挨着的,对面两个小孩一个是骨折,还有一个患了什么病岳凉并不清楚, 不过看两人上蹿下跳可劲的折腾,大概也不严重。
岳凉虽然不怎么喜欢和别人说话,小小的年纪就板着一张脸装深沉, 但到底是孩子,总是憋着也会容易寂寞,她看了看对面那两窜天猴,还是放弃了要和他们认识的想法, 将目光投到旁边的病友身上。
泰洋算得上是这间病房上最乖的孩子了,药都好好吃, 让睡觉就好好睡,不让乱跑乱跳就当个安静的美女子, 就是护士姐姐给她扎针, 她会躲,护士姐姐哄两句, 她也就只睁着一双水润润的大眼睛无声的抗议了, 瞧的一众人的母性泛滥, 对泰洋格外照顾。
岳凉心下将这些一一记着,她喜欢聪明的人, 显然, 泰洋是个聪明的人。
这天, 泰洋拿着小画板在床头画画, 宽松的病服下,能瞧见绷带将瘦弱的身体裹的严严实实的。
“喂,你在做什么”?
岳凉起了话头,不知是不是语气不好,她发现对面的人没有理她,仍在继续画画。
岳凉撇了撇嘴,有些受挫,但她从不是这么简单就放弃的人,她又喊道:“喂”!!!
那头的人终于抬起头,有些茫然的看她,“你在叫我吗”?
原来是没听到
“你叫什么名字”?
泰洋迟疑了一会儿,姐姐说,不能告诉陌生人自己的名字,但是母亲说,待人要有礼貌……
岳凉见泰洋沉默,原本以为她不愿说,却听她闷闷的开口道:“他们都叫我罗伯特”。
“好像外国人的名字”。
不过是泰洋班上的人起的外号罢了,不会笑,不会哭,这样的人在心思单纯的孩子中间就是奇怪的人,就是被排挤的对象。
虽然说谎不好,但是母亲说过,保证自己安全的谎言是可以被原谅的……
其实每次医生护士过来都是会叫她们名字的,奈何泰洋太受那些人的喜爱,一个肉麻的‘小宝贝,小宝贝’的叫,岳凉都替她们害臊。
从那天开始,岳凉就觉得泰洋这个人挺有趣的,嗯……应该是呆呆的,每次同她说话总能得到意想不到的答案。
找她搭话的时候,那人总是要让她喊许多遍,她才茫然的从画板中抬起头,后来熟了,岳凉便直接跑过去抽她画板。岳凉发现,没什么表情的泰洋只有在那一瞬间才会敛起双眉,露出让人惧怕的凶狠模样,刚开始,岳凉也被吓了一跳,到后来,岳凉发现泰洋不会对她生气,只是闷闷的说道“把画板还我”,她便越发喜欢逗弄起她来。
孟姨瞧见岳凉在医院能有个说话的人,自然高兴的很,每次送饭过来都会叫泰洋一起吃,岳凉那时才发现,来看望泰洋的好像也都是仆人,她还没见过泰洋的父母来过,好同情……虽然,她也没资格同情泰洋就是了。
“罗伯特,你为什么会住院啊”?
“受伤了”。
“这我当然知道啊,不要侮辱本小姐的智商!我是问你为什么会受伤”!
“母亲打的”。
岳凉一怔,看着对面端坐着的人,夕阳的余晖落在房间里,温暖明亮,明明那人什么表情都没有,为何她会觉得她如此悲伤呢?“她……为什么打你”?
“因为我犯了错”。
“哪有犯了错就把孩子打的住院的,她都不来看你,肯定不是什么好妈妈”。
岳凉想起自己的妈妈,她不管做错什么事,她妈妈都没打过她,虽然她再想被打也不可能了……
泰洋停了画笔,侧头看向她,不解的问:“做错了事,不该打吗”?
“……”。
那天晚上突然醒来的时候,岳凉发现隔壁的床铺的人站起了身,竟然是拿起画板穿上鞋就出了门,岳凉好奇,这乖宝宝是要搞事情了吗!
不知不觉她就跟了上去,话说她是见识那家伙身手多敏捷了,明明一身的绷带,恁是旋转跳跃没让一个值班护士发现,倒是她自己追的气喘吁吁,还差点暴露了。
她一路追着泰洋到了天台,今晚的夜空即使不点路灯,依旧凉如白昼,因为天上就挂着一个巨大的电灯泡啊。
泰洋停了脚步,转过身对躲在暗处的岳凉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岳凉思索了片刻,认为泰洋是真的知道她在跟着她,乖乖的走了出来,“你这么晚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你不是一向最听护士姐姐的话了吗,居然大晚上的溜出来,要是出了什么事,她们会很头疼的”。
泰洋抓紧了手上的画板,说道:“我等会儿就回去的”。
岳凉走到她身旁,说道:“那我就在这监督你”。
岳凉比泰洋高些,在同龄人中岳凉也算高的,站在一起看着别人的时候回让非常又压力,泰洋看了她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
“你跑出来是为了画画”。
“嗯”。
“干嘛非得跑出来”?
“因为……”泰洋朝银光满布的天空望去,说道:“我想画星星”。
岳凉不解,撑着脑袋看她:“哪来的星星啊,你看哪画呢,再说这大晚上的,你分得清楚颜料的颜色吗”。
泰洋没有回答她,她并非是要画这里的夜空,她要画的是记忆里苗家外的那片星空,只要看着夜空,她就能想起来,所以她来了天台。
“泰洋,你这画是要送给谁的吗”?
“苗依妈妈”。
“你母亲”?
“不是,是苗依妈妈”。
“……有区别吗”
这是迟到的一份礼物,上次那份被毁了,她想着还是画回来比较好。
今天,四人间的病房只剩下了三个人,那个被岳凉认为病的很轻的孩子还是在手术后去世了,家人跑到医院里来闹,闹的挺大的,连岳凉这都听到动静了。
听说那孩子是家里的独子,家里面老来得子,另一半又去了,这孩子简直是家里供着的宝,如今去世了,即便并非是医疗事故,那家人也像疯了一样,闹的医院不安生。
岳凉和泰洋则是很无辜的躺了枪,那天那个孩子的父亲在病房里收拾孩子的遗物,正好赶上护士来个泰洋换药,如往常一般唤了泰洋身“乖孩子”,不知怎么就刺激到那位父亲了,捧着孩子的衣物双目赤红,护士意识到不妙,原本这些天两方就有些肢体上的摩擦,医院已经戒备了许多,但毕竟是患者家属,要来收拾孩子的东西,她们也不能拦着。
护士刚按下铃,人就被打翻在地,拧着床上的泰洋,魔怔了,“你们都要给我孩子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