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长夜未哓,燕泽玉听着身边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声音,缓缓睁眼。
辛钤正在金戈服侍下更衣,他揉揉眼睛,也跟着起身。
从前他断不会起这么早,但近几日被男人安排了晨练任务,又有暗九监督着,倒也逐渐养成早起的习惯。
出门前,辛钤走过来在他额头落下一吻。
从第一日的羞赧,再到现在的习以为常。
燕泽玉也是后来才听金戈偶然提起——辛钤若是上朝或出去办事,临走前他若还睡着,辛钤也都会到床边吻吻他的脸,再离开。
不带情欲的额头吻有种沐恩的圣洁感。
辛钤给予他的第一个吻也是落在额头的,他始终记得那日的感受。
燕泽玉很喜欢。
男人薄唇离开额面后,他顿了顿,还是伸手勾住对方衣角,低声询问:“今晚能不能早点回来?”这几日辛钤回来得愈发迟,他担心得紧。
辛钤却在此刻颇为沉默,长睫微垂,男人并没有回答这句‘早点回来’,只从旁挑了一根簪子替他挽好发冠。
辛钤的举动说明了一切,燕泽玉感受着发丝被捋起整理的细微触感,心底却不免有些沮丧。
情绪上头,差点没忍住直接质问对方到底出了什么事,又为什么不同他讲。
但刨根问底终究太唐突,会落得个怏怏收场的局面……
沉沉叹了口气,燕泽玉安慰自己:辛钤不会隐瞒自己太久,可能再过几日,时机到了,辛钤便会告诉自己计划何时展开、需要他准备什么……
脑海中神思转圜不过一瞬,他重新抬眼,望着辛钤那双幽深但令人安心的黑眸子,松开了抓着对方衣角的手指,故作轻松道:
“好吧好吧,你快去上朝吧,别被我耽搁了……”
闻言,男人一瞬不瞬看了他好半晌,眉峰蹙着。
良久。
一声低沉的叹息,似是无奈。
男人在他头顶揉了把,刚弄好的发冠又被弄得凌乱。
“今晚我会早些回来的。”
男人领着白棋上朝去了。
燕泽玉坐在空荡荡的寝殿里,默了半晌,望向梳妆台铜镜中自己略显凌乱的发髻,将那辛钤选的发簪抽出来,自己重新挽上。
挽得没有辛钤的好。
但也聊胜于无。
倒是金戈犹犹豫豫的,半天憋出一句:“太子妃殿下不必太失落,近几日太子殿下公务缠身这才回宫晚些,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还是很宠爱您的……”
前半句听着并无问题,这‘宠爱’二字刚出口,燕泽玉就被噎了一下。
无端端叫人联想到从前那些不得父皇宠爱的妃嫔,寂静深宫夜,问自己的婢女皇上到底爱不爱自己的戏码……
额头一跳,燕泽玉微微侧头看向金戈,见他也满脸局促不自在的模样,方才觉得心底滞涩之感稍褪。
整理完毕,燕泽玉唤了暗九现身,开始围绕院子跑圈——这也是辛钤安排的,说是锻炼体能、磨炼筋骨……
但今日刚跑没两圈,叶涟来了。
通常来说,叶涟主动到长乐宫寻他,只有两种情况:其一,外头出了什么变故;其二,镇南将军传了书信。
无论如何,都是兹事体大的要务。
这一瞬间,燕泽玉脑海中闪过许多猜测,怔愣半刻,赶紧让金戈将人迎进来。
去偏殿的脚步稍顿,燕泽玉这才想起辛钤派来监督他的暗九。
回头一看,暗九站在院中那颗桃树后,静静地望着他,存在感极低,几乎让人意识不到那儿还站着个人。
“我与叶表哥有要事相商,不必从旁跟着了。”见暗九没有动作,他思忖一番,想着暗卫应该是要完成主上安排的任务才能交差,又道:“晨练的话,我明日会将今日落下的补上。”
燕泽玉是有所顾忌的。
自己私下与镇南将军联络的事情,一直没找到机会跟辛钤坦白,若此事由暗卫将禀告上去……他担心对方误会。
好在暗九在他给予承诺后便默默退下了。
燕泽玉眼前一花,暗九已然消失在桃花树下,唯余些许凋落的粉白花瓣。
他一直对辛钤手底下这批暗卫挺好奇,记忆中,只需要辛钤吹吹口哨便会现身,个个神出鬼没、武力强盛却深藏不露,颇有些高人风范。
但他记得,唯有一次,辛钤是从怀里取了那枚骨哨吹动,召唤的暗卫。
也不知有何区别……
罢了,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叶涟还等着他呢。
提步进到偏殿,叶涟站在窗边向外远眺,似是听到门口响动,这才回头看他。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叶涟回眸之前的眼神似乎有些凝重。
可那转瞬即逝的情绪并未叫他看清。
“叶涟哥哥,可是镇南将军又有传信过来?对了,上次我叫费西元送去的那些图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