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习惯性地想要继续糊弄易时声时,李故宁的心中,忽然闪出了几个大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我只是想真实一点而已,”李故宁笑了一下,他慢慢地坐直身子喝了一口茶说,“把生活当演戏,还是挺累的。”
这是李故宁发自内心的一句话。
易时声没有想到,自己得到的竟然是这样一个答案。
李故宁的眼神天生就很忧郁,说话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朝着窗外看去,细密的睫毛在脸上落下一大片阴影,和方才拉着他看视频的模样判若两人。
安静下来的李故宁,就似画中走出的人物。
这样的李故宁,忽然让易时声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
大概七八年前,易时声的爷爷易尚幕,也就是尚幕集团创始人,当时还没有退休。作为娱乐业巨头,易尚幕涉猎范围极广,对舞剧也很感兴趣。
甚至早在李故宁没有获得娜塔罗斯舞蹈奖之前,易尚幕就注意到了他。
易尚幕曾在一场演出后对李故宁说,他这样的外表与天赋,注定会登上世界最大的舞台。如果局限在舞蹈圈,实在太过可惜。
但那个时候,一心想要跳舞的李故宁并不在意。
他对电影不感兴趣,再者说,能够成为世界顶尖舞者,只有李故宁自己知道自己付出了多少。每一天、每一月、每一年,疼痛、伤病都在侵扰着他……
他看到一个个同伴倒下退出,然而不给自己退路可逃的他,只能再咬牙坚持。
二十岁的李故宁,无法割舍掉舞台。
直到一件意外发生……
尚幕是全球最大的娱乐公司,舆论和信息保护能力很强。所以尊重李故宁本人意愿,尚幕从来都没有对外透露过他的身世。
但是易时声知道,李故宁的出身,并没有人们想象的好。
据他所知,李故宁出身福利院,小的时候就与院里的另外一个孩子一起,被同一个家庭收养。
李故宁二十岁时,他的弟弟——也就是当初另一个被收养的小孩突患重病,一时间掏空了那个普通的家庭。
他需要钱,给家人治病。
现实的重压,第一次让李故宁走出了舞蹈的乌托邦。
俗到不能再俗的剧情,就在这个时候上演了。
易尚幕从舞团领导那边知道这件事后,第一时间给李故宁抛去了橄榄枝。
几经犹豫,李故宁在e国舞团演完最后一场舞剧,便签约了尚幕。而易时声第一次见李故宁,就是在那场谢幕舞剧结束后。
他看到,最后一场舞剧谢幕后,李故宁独自坐在空掉的舞台上,静静地看着已无一人的观众席。
十余年的汗水、泪水,光辉和荣耀,都已经在谢幕时一笔勾销。
活了这么久,谢幕后的李故宁第一次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
彼时易时声正从侧门走入剧场,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坐在舞台上的孤独身影。
剧院里唯一一盏追光,从观众席的最后一排投来,照在李故宁的身上,穿着一身白色演出服的他,就像是西方神话里象征着光明的神祇。
但在李故宁的背后,却是长的一眼看不见尽头的影子。
易时声明白易尚幕为什么要签李故宁了,他生来就是画、是故事、是歌。
在易时声眼里,安静坐在那儿的李故宁,就是艺术本身。
……
“易总?易总?”李故宁见易时声半天不说话,忍不住叫了一下对方。
闻言,易时声终于抬头了。
出乎李故宁意料的是,易时声居然又切换回了李故宁熟悉的,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
他说:“有道理……我觉得你这句话,很有哲学价值。”
李故宁:???
易时声不搞艺术,改研究哲学了?
头回被人这样夸,李故宁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谢谢老板?”
此时饭菜已经全部被端了上来,只见易时声朝着桌上的食物邪魅一笑,下一刻忽然凑近问道:“既然你说要真实一点,那我就问了。”
“什么?”李故宁直觉不妙。
尽管本性暴露的差不多,可易时声还是给自己找补了一下。
“你前阵子太反常,我就去网上随手搜了一下……”
听到这里,李故宁的眼皮忽然轻轻地跳了一下。
“搜到什么了?”
只听易时声清了清嗓子,忽然问道:“你和那个段执舒,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不是八卦——只是好奇而已。”
好巧不巧,就在这个时候,李故宁一直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亮了一下。
李故宁与当惯了老板,以至于毫无分寸感的易时声一道,下意识低头看去。
下一秒,“段执舒”三个大字就与一句话一起,出现在了李故宁的手机屏幕上。
『段执舒:故宁最近有空吗,我想去家里看看miranda』
“哇——”易时声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去家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