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烛火轻悠,馨香浮动。
姜沐璃沐浴后,唤了一身轻便的缠花襦裙,才坐在梳妆台前卸下发簪,便听敲门声响起。
这个时辰,楼里的人不是应当都去观赏龙舟赛了?怎么还会有人?
她正欲起身,却听敲门声又戛然中断。
姜沐璃的步伐也因这断掉的敲门声登时止住,她柳眉紧蹙,心里又有种不安的预感。
近日邻居那卫公子借着与小巧套近乎为由,便频繁在门口堵她,虽说也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可言行中那浪荡的举止还是令她很不适。
难不成,那卫公子查到她是缀月楼的东家了?
此时楼内一个人也没有,若真的是他闯进来,恐怕她一个弱女子还是很难敌得住男人的力道。
姜沐璃眼神逡巡四周,轻手轻脚地将黄花梨木柜旁的粗.壮木棒提起,将半边身子藏在门后。
她心里不停跳动,在门扉被轻轻推开之时,呼吸猛地一滞,几乎是毫不迟疑地将手中的木棒往来人身上用力砸去。
男人身形高大挺拔,半个身子进来就遮住了外头的光亮,一棍子朝他袭来,他行动不慌不忙偏移,轻而易举便躲开了那奋力砸来的棍子。
木棒落地,发出哐啷声响。
他冷笑出声,一把攥紧姜沐璃的手腕,铁臂勾住她的纤腰,在她震惊的面容下,三两下往床铺上带去。
二人倒入床榻。
谢缚辞死死地盯着她姣好的脸庞,唇角微勾:“怎么,这就忘了?六年前,朕就是这样拉你上的榻。”
姜沐璃灵眸怔得极大,瞳孔里蕴满了震撼,不可思议,极难以置信。
若非男人狠狠按着她的双手,她简直想掐一把自己,这是不是在做梦。
那个远在长安皇宫的男人,他怎会出现在此?!
怎么会?!
姜沐璃此时此刻,不仅身子僵滞无法动弹,就连脑子都仿佛停止了运转,一时什么都想不明白。
他不是应该在长安好好做他的一国之君?怎么会在端午节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实在无法描述出此刻惊骇的心情。
面前的男人却又倾身逼近,他面无表情,眼底犹如含着凛冽的冰雪:“怎么不说话,看到朕,就这样害怕吗?”
男人那熟悉的气息,全方面钻入她的心绪,使她满腔的困惑顷刻间化为惊惧。
并非错觉,他是真的找来了。
姜沐璃回神后,第一反应便是从他怀里挣脱,眼看着他的掌心朝她脖颈处袭来,她脸色煞白,几乎是毫不怀疑地觉得——
他定是要杀了她。
哪想那掌心,从她纤细的脖颈处慢条斯理地挪到耳垂后,指腹轻点她的耳根,遂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迫使她将脸颊扬起,贴近他面前。
他咬牙切齿:“整整三年了,姜沐璃,你逃了三年。竟然就在朕执掌的大晋江山内,这样安逸的生活着。”
姜沐璃白着脸,被迫承受脖颈后强势的掌心,紧紧咬唇不语。
她静默的反应,使男人又发了狠劲。
终是从她唇齿里溢出一个字:“疼……”
她的娇声轻颤,毫无预警地闯入他的心尖。
谢缚辞黑眸一沉,还是放轻了手中的动作,又攫住她的下巴,冷声道:“你不要给朕装死,说话,跟朕解释清楚,为什么要跑?”
脱了力后,姜沐璃这才得以喘息,含着水雾的眸子瞪他,哑声低语:“你有完没完?我为什么跑,你现在还没明白吗?”
谢缚辞蹙眉,脸色陡然难看。
她一把挥开下巴上的那只大掌,“陛下千里迢迢来到这个小县城,就只为了听我的解释?那好,我就告诉陛下,我为什么离开。”
“我不想生下陛下的孩子,陛下欺骗我怀了仇人的骨肉,我太恨了!陛下将我当做犯人一样看管起来,周围的宫女太监明着伺候我,私下却是监视我,除了这些还有陛下安排的暗卫,你这样对我,逼迫我,我怎么喘得过气?况且……”
姜沐璃一口气说了很多,眼眶水雾弥漫,又别过脸不敢看他。
“我一点都不爱慕陛下,每日被迫与不喜欢的人朝夕相对,对我来说很痛苦,你懂吗?”
谢缚辞胸腔怒意汹涌,喉间的苦涩滚动,嗓音嘶哑:“你觉得朕还会再上你的当?”
他强迫她将正脸面对他,眼尾泛着冶丽的红:“六年前,你愿意为了救朕献身,这样的你,会对朕没有任何感情?”
姜沐璃瞳仁震动:“你是怎么知道的……”
谢缚辞看她这副吃惊的反应,满意极了,嗤笑一声:“你那好弟弟什么都同朕说了。你和朕六年前,早已不清不白,牵扯不清了。事到如今,你还想彻底摆脱朕?”
自己埋藏在最心底的,不敢触及的秘密忽然被揭开,姜沐璃顿时心伤难以自控,又听他口中话语还拿六年前的事拿捏她。
委屈尽数涌了上来,她不由自乱阵脚,愤恨含泪:“陛下现在什么都知道了,也好,索性今天把话都摊开。是的,没错,陛下六年前救了我一命,但我也同样做出了牺牲把自己给了你,就当还了救命之恩,你我二人全当扯平了。”
见她落泪,谢缚辞心尖抽疼,忍不住轻拭她眼角流下的泪水,姜沐璃毫不留情用力拍下。
哽咽道:“是我当时年幼不知事,识人不清这才被陛下所蒙蔽,对陛下芳心暗许,可后来……我早已对陛下没有了感觉,已经三年了,陛下何苦还要来纠缠我?”
她在他怀里哭得抽噎不停,谢缚辞心疼的同时,又有种难言的兴奋充满了全身的血液。
无论如何,她总算又回到了他的怀中。
可那兴奋,在听到对他早已没有感觉后,尽数被浇灭。
他咬紧后槽牙,“朕命令你把最后一句话收回。”
姜沐璃冷声拒绝:“我偏不——”
很好,三年过去了,她气他的功力不减反增啊。
他气极反笑:“你这个小混账,朕找了你三年,你就是这样回报朕的吗?你可知,这三年朕是如何过来的?”
姜沐璃微怔,他找了她三年还没放弃?
他含着怒意又带着怨气,嗓音更是低沉得犹如地狱里传来:“这三年,几乎每一天,朕过的犹如行尸走肉,白日里除了处理朝政便是处理朝政,夜里一闭上眼,脑子里就全都是你,你把朕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就想这样轻易溜走?”
“你那好姨母,为了让朕死心,还弄了一具穿着你衣服的尸体来糊弄朕,所有人看到那具尸骨都觉得你死了,只有朕,朕还没有放弃寻找你。每个夜里,朕无数次恨不得噬了谢西辉的骨血,将他挫骨扬灰,朕恨他将你掳走,害得你下落不明。朕每日都担心你流落在外会受了委屈,遭人欺负。”
“可你呢,你分明还好好活着,却从没有想过回来找朕。”
说着,他悲凉地轻笑:“姜沐璃,这三年,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朕吗?”
姜沐璃早已被他这一席话惊地心神晃动,内心的紧张已分不清究竟是看到他的出现在害怕,还是不敢面对他三年来的强烈思念。
他用力攥住她纤细的手腕,“回答朕的问题!”
手腕的吃痛将她从那激烈的情绪中拉扯了回来,她眸色微闪,哑着声道:“没有……”
半晌,她本以为会得到男人更粗暴的对待,却见他阴森森地笑了起来。
“你骗朕。”
姜沐璃动了动红唇,还是极力反驳:“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谢缚辞摇头笑了笑:“朕还不了解你?这三年,你定是每日每夜都在思念我们的孩子,你想他,怎么就不会想到朕?”
提到舒舒,姜沐璃这才转变了些态度,眼里含着希冀看他:“那……你有带着舒舒一同来吗?”
谢缚辞冷哼一声:“果真是mǔ_zǐ 连心。”
姜沐璃有些窘迫,为了知道舒舒的消息,还是继续追问:“陛下告诉我,舒舒可有来?”
谢缚辞淡声道:“来了。”随后话锋一转:“又如何?”
姜沐璃方才浮起的喜悦,又被他转变的话吓得浑身紧绷。
“那我……我可以见见他吗?”她还是没忍住问。
谢缚辞坐起身,姜沐璃便也随着他的动作从榻上起身,方才的纠缠,导致他们身上的衣裳已经凌乱不堪,若有外人看到,指定会想入非非。
姜沐璃坐着整理衣裙,蓦然感觉腰侧一紧,下一瞬间便落坐在男人的大腿上。
与他面对面。
他盘坐于榻,仍旧维持着波澜不惊的模样,却在榻上将一个女子往自己腰腹间放,这样的坐姿,惹得她羞于对上他的眼神。
姜沐璃害怕得按住他的肩颈。
她颤着声:“你做什么?”
谢缚辞凝眸看她:“朕三年没同你亲近,身子想你了。”
她脸色蹭的涨红,若非他力道太狠,她真的恨不得立即跳下来大骂他无耻之徒。
怎么会有这种男人?三年未见,方才分明发生了那样的争执,他竟还能起这种心思。
姜沐璃顿时羞得无言。
果然无论过去多久,他那无耻的性子终究不会改变。
谢缚辞自是知道她正在心里暗骂他,倒也无所谓,总归只有温香软玉抱在怀里亲近,才让他更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充实感。
他掌心按住她的后腰,喉结滚动:“缘缘,这三年,朕真的很想你。”
“想到每个夜里都会在梦里与你缠……”
姜沐璃太明白他那性子,更明白他什么下.流的话都能说出口,未免她下不来台,只能按住他的嘴唇,制止他接下来的话。
谢缚辞按上那纤细幽香的手指,放置薄唇一下又一下地轻吻,待看到她脸颊的绯色一路延伸到露出的锁骨处,心里微痒。
“朕很想你,你也在想朕,对吗?”
姜沐璃低垂下脸,不敢看他,小声嗫嚅:“没有……”
他哼笑几声:“朕这回不会被你糊弄了,你那样想舒舒,怎么不会想到舒舒的父亲,怎么不会想到舒舒那孩子是怎么来的?你只要想了舒舒,就避免不了会想朕。”
姜沐璃震惊的抬眸看他。
为何,这回搪塞不了他了?
三年未见,他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谢缚辞满意她这时看他的眼神,又不禁与她贴的更近:“朕自从知道,六年前那件事后,朕就明白了。”
“明白什么?”
谢缚辞的语气带着深信不疑:“即使没有先帝和你母亲的牵扯,你与朕,也是注定纠缠。”
姜沐璃心尖微颤,一时不知如何招架他这遮挡不住的汹涌情绪。
正举步为难间,房门却被用力推开。
三岁的舒舒迈着小短腿闯进来,看到这个场景,鹿眼圆怔:“爹爹,你这是在做什么,在欺负我阿娘吗?”
作者有话说:
狗子说的惊喜就是他自己。
舒舒:谁来救救我,为什么我们一家三口重逢会是这样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