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见娘娘, 娘娘万福金安——”
偌大的延元殿内此起彼伏地响起这一重重的行礼声。
姜沐璃面露不解地看向谢缚辞。
只见她身旁的男人一扫先前的不虞,此时容色舒朗,眸色柔和这样看着她。
他黑如点漆的双眼夹杂着显而易见的喜悦,眉梢微挑, 便献宝似的朝她笑, 又捏捏她冰冷的手心:“朕今日回东宫, 便是想将你接出去。”
方才还嚎啕大哭的姜沐臻听到这番话,睁着湿润的眼睫看向姐姐,他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姐姐眼里并于半分的欣喜,最后却还是淡淡对着她身旁的男人莞尔一笑。
“陛下这次是准备将我安置在哪儿藏着?”姜沐璃问了一句。
沉浸在妻儿双全欢愉当中的谢缚辞自然没察觉出她的异常, 他笑了笑:“嗯, 离朕的紫宸宫最近的宝华殿如何?这样朕政务忙完也可以时常去看看你。”
说着,他边揽住她的纤腰, 右手掌心贴上她的小腹,目光灼灼:“还有我们的孩子。”
顿了顿, 姜沐璃面色疲惫地道:“都依陛下的意。”
左右他也只是来通知她一声,她的意见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直到现在,谢缚辞才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她似乎妥协的太快了一些。
转念一想, 便明白了。
她这是在刻意逃避他。
思及这层,谢缚辞长眸微眯,眼神中带着极其不悦, 姜沐璃与他相处久了, 自然明白这是他动怒的前兆。
忽然想起方才阿臻才惹怒了他,未免他发落阿臻, 姜沐璃笑逐颜开, 毫不犹豫地抱紧谢缚辞的窄腰, 嘟唇抱怨着:“陛下,你近日繁忙,都许久没陪我用膳了,难道你就不想陪陪我吗?”
这半个月他都忙到没怎么陪她用膳,整整半个月,就没听她从雅彤那里打听他的事,现在忽然就开始埋怨他不陪她。
并且方才还一副神色淡淡毫不在意的样子,等一察觉到他情绪不对,生怕迁怒她的弟弟,就开始腆着脸来讨好他。
真是个会蛊惑人还没良心的小混账!
谢缚辞冷哼一声。
随着他这声冷哼,姜沐璃方才的投怀送抱便更显尴尬。
一旁的吴毓看得出新帝拉不下脸,便只能笑盈盈躬身上前:“陛下,娘娘,不如今晚就摆驾宝华殿用晚膳如何?娘娘第一晚搬新的寝殿,想必也想与陛下好好的独自相处。”
谢缚辞冷眼扫过去。
吴毓顿时汗毛倒竖,心中不由纳闷,难不成是他会错了陛下的意?
可这半个月来,每个深夜陛下处理完政务,都面色不虞地问东宫情况如何,雅彤有没有传来什么话。
这话里话外,不就是想姜沐璃想疯了吗?
就在吴毓琢磨着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对,就听谢缚辞淡淡道:“嗯,就这样吧。”
这是答应了。
殿内所有人都因为谢缚辞这句话,松了一口气,姜沐璃则表现的更为明显,赶忙对崔姣姣说:“小郡主,我先同陛下一道去宝华殿,麻烦你等阿臻收拾完行礼就带他来宝华殿,好不好?”
崔姣姣喜滋滋地应下:“放心吧阿璃姐姐,这后宫我闭着眼都不会迷路呢!一定会把臻臻完好无损带过去的。”
小姑娘人小又聪明,很快明白姜沐璃的意思,连忙就拽着还在擦眼泪的姜沐臻溜出了延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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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至,月色朦胧,廊下六角宫灯摇曳。
宝华殿内,描金紫檀桌上摆放着一桌丰盛的佳肴,谢缚辞扫了一眼,便夹了一道最清润爽口不油腻的芙蓉水晶卷放置姜沐璃的碗里。
“朕问过太医了,你现在怀孕快四个月,正是害喜的严重。”他放下手中的银箸,将姜沐璃的座位拉到自己身旁,等他二人挨得没有一丝缝隙后,这才满意。
话说到一半,谢缚辞忽然搞了这个动作,又将脸颊凑到她跟前,眸色幽深看她:“若是有什么想吃的想要的,你尽管吩咐潘胜去准备,朕知道潘胜一直很照顾你,如今朕已经将他晋升为宝华殿的太监总管,专门听你的命令行事。”
姜沐璃嗯了一声,又夹起碟子上的水晶卷递入口中,入口口感的确很清爽舒适,也让这阵子食欲不振的她,总算有了些胃口。
见她在乖乖吃饭,谢缚辞心里舒坦极了,接着目光又落在她微微有点起伏,但不算完全显怀的肚子上。
兴许,这个孩子,可以让她放下心中的仇怨,好好与他过日子了。
晚膳用了一半,谢缚辞见她又没了什么胃口放下了银箸,忽然想起从张太医那打听到的事,孕妇是要少吃多餐,便也没有逼着她继续用膳。
最后膳食被撤了下去,殿内宫人在吴毓和潘胜的指示下皆退出了殿。
不过片刻,偌大的宝华殿便只剩他二人。
“缘缘……”谢缚辞摸了摸她的手心,又凑近过去问她:“这阵子你有没有想朕?”
这半个月来,姜沐璃很是多觉,便睡得比较早,以往这个时候她都已经上榻歇息了,现在谢缚辞又拉着她问些有的没的,她实在没耐心应付。
“殿下,你觉得我每天很闲吗?”她语气黏黏糊糊地说了一句。
听她这软糯的语气,谢缚辞勾了勾唇,却还是克制着淡声问:“喔?那你这阵子在忙些什么?”
虽说雅彤每日会来汇报她在做什么,可他还是想听她亲自跟他说。
“嗯……吃饭,睡觉,晒太阳。没别的了,我的生活很无趣,不像殿下日理万机,整日操持国政,忙得都没时间歇息。”
困极了,她不禁掩唇打了个哈欠。
可等眼角余光看到身旁的男人仍在直勾勾看着她时,立马打起了精神。
过了半晌,姜沐璃才反应过来,脸色微白:“陛,陛下……对不起,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唤殿下唤习惯了,竟忘了眼前这人已经从太子登基成了九五之尊,她竟然还那样唤了先前的称呼,若是谢缚辞计较起来,恐怕会怪罪于她。
谢缚辞眉心皱了皱,站起身将她打横抱起放在榻上,随后自己也褪下衣袍躺了进去。
姜沐璃还在忐忑不安。
他却淡声道:“你若暂时改不了口,就别唤陛下了。”
姜沐璃动了动身子,换了个躺着最舒服的睡姿,问他:“那我该唤什么?总不能再唤你殿下吧。”
床帏间因为她的挪动,溢出淡淡的清香。
谢缚辞含笑看她,目光湛然:“瑾澜哥哥。”
姜沐璃浑身僵硬,愣了片刻才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什么?”
他又重复一遍:“唤朕瑾澜哥哥。”
姜沐璃:“……”
“不要,我叫不出口。”
她毫不迟疑的正色拒绝。
哪想,方才还神色舒坦的男人面上骤然笼了一层乌云,他默了几息,咬牙问道:“轮到邵景你怎么就叫的出口了?”
“我和他相识十几年了,从小就这样唤他。”
谢缚辞冷哼几声,把她拉到怀里缠着,“朕不管,你今日不叫也得叫。”
无理取闹!
姜沐璃也来了性子,使劲推开他,“不叫!我会试着习惯去唤你陛下,反正绝对不会叫那个……”
什么瑾澜哥哥,肉麻死了!她光是想想她叫出口,浑身都汗毛竖起。
很好,好得很!谢缚辞怒极反笑:“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若是下回你又唤成了殿下,朕就把姜沐臻那小子剁碎,好叫你长长记性!”
姜沐璃气得脸通红:“陛下成日就知道拿阿臻威胁我,他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就要时刻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
谢缚辞冷嗤:“他还是个孩子?都七岁了,你知道朕七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吗?朕每日不到卯时便要起来刻苦念书,别人还在父母怀里撒娇时,朕便已经在练武场摸爬滚打,夜里朕还要学习治国理政,朕像他那般大时才没有像他那样窝囊废,出了事只会躲在姐姐的怀里哭着求庇护。”
他才七岁就那样辛苦?可是他不是五岁就被封了太子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应当自小便一大堆奴仆跟上跟下伺候他才对,为何会活的比他们平民小百姓还苦?
姜沐璃神色微微动容,半天没有接话。
谢缚辞见她如此,也渐渐降下去了方才浮起的恼意,转而想起今日姜沐臻说的那番话,心里极其不舒服。
倘若当时不是她执意护着,就姜沐臻说的那句话,让他死一千次都无法消恨。
“你弟弟这样骂我们的孩子是祸害,难道你就不会跟朕一样生气?”
姜沐璃垂下眼。
怎么说那也是她的骨肉,被这样骂是祸害,若说她不介意,那便是假话。
可是站在阿臻的角度,她又怎么舍得怪他?姜沐璃淡声道:“那是我的弟弟,我跟他气什么?他不过是一时无法接受才口不择言罢了。”
谢缚辞微眯黑眸,冷声道:“可你肚子里的,也是我们的孩子!”
闻言姜沐璃凝滞了须臾,又抬眸看他:“陛下,你也会跟其他人有孩子的,不是吗?”
“自古以来,帝王就不会只有一个女人,一个子嗣,这个孩子对陛下来说,除了占了个庶长子的头衔之外,没什么特别的。”
谢缚辞收紧了手中的力道,黑眸落在她面无表情的脸上,险些脱口一句,那是他费尽心思得来的孩儿,又怎会不特别。
但到底担心让她察觉出异常,只能自己咽下这股郁气,闷闷道:“你说得对,是没什么特别的。”
夜已深,被谢缚辞这样一折腾,姜沐璃实在困极了,自然没发现身旁男人脸色有多古怪,她渐渐快要入睡。
在即将睡着之前,迷迷糊糊间感觉到男人的臂膀又揽上她的腰,将她往怀里带,一下又一下轻轻抚摸她的小腹。
他在她耳畔缠绵轻语:“缘缘,我们给他取个名字好不好?”
她阖着眼,毫无意识地嗯了一声。
紧接着,男人低笑几声,似极其满足的喟叹,便抱着她,稳当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