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直垂着的眸动了动,从脚到头的看了她一遍,薄唇紧抿,又重复了一遍:“带着你的东西滚。”宋希月:“……”“我、我也想走!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门坏了!这点心、点心是西域的点心!多少人都想吃,你这人怎么这样?!”少年呵笑一声:“小结巴。”“????”宋希月生气了,她其实不是很懂人间疾苦,但她能感觉到面前人此刻一定很是痛苦,连说话都没什么力气了。夫子说过,要做一个善良的人。她不由分说的将手里的荷包塞给少年,而后又将自己身上厚厚的披风解下来给他披了上去。“给你哦,我穿得有些厚,有些热。”宋希月将披风披在他身上之后还露出一个傻兮兮的笑,那少年沉默了一下,“你是不是听不懂话?”“我听得懂呀。”小公主还懵懂的点头。那少年便更沉默了。他的确又冷又饿,乃至于身上的伤都没那么痛了。温暖的兔毛披风在身上慢慢回暖,也让他的血液重新流动起来,痛感也随之恢复。少年难耐的哼了一声。宋希月吓了一跳:“你怎么啦!”她看着面前的人似乎身子很烫很烫,她像云雀无数次做的那样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只是刚刚触碰到,却被少年猛地打落胳膊,甩开了。“哎!好疼!”宋希月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的拒绝,当下眼泪便委屈的在眼眶里面打转了。“疼?”少年赤红了眼,不可思议的打量了她一遍,也是娇滴滴的小姑娘,被人用力甩了甩胳膊就嚷嚷着疼,娇气的比陶瓷还要脆弱。宋希月揉着胳膊,重新坐着:“真的好疼啊,你这个人不讲道理也,我好心帮你,却被你这样野蛮对待。”那少年不说话了,他显然看出来恶言恶语也伤害不了面前的人,索性不理。“你的披风高贵,不适合在我这样肮脏的人身上,拿走。还有你的点心。”宋希月眨了眨眼,他刚才好像说了一个很长的句子。不过意思她却不是很明白了。“披风做出来就是给人取暖的呀,还有点心也是给人吃的呀。不管是贫民老百姓还是皇室贵人,都是一样的,东西就是东西,哪有高贵之分?再说了,你不脏呀。”那少年像是听到了不可思议的事,重复了一遍:“我不脏?”宋希月认真的点点头,他真的不脏的,虽说身上的衣裳有些破烂还有伤痕,身上却带着一股淡淡的冷香,只是不知为何会落入这样的境地。“你叫什么名字?”宋希月问他。少年的眼神倏然又凛冽了起来,警觉地看着她:“没有名字!”没有名字?宋希月才不信,她想也许是她没有自报家门,便笑着道,“我叫——”宋希月话语声戛然而止,糟了,她要是说她叫宋希月,少年一定知道她是谁了,她倒不是不想暴露身份,而是害怕母后知道,定要罚她去弹琴作画的……灵机一动,宋希月看见了窗外天空上悬着的一轮新月。“我叫月亮,就是天上的那个月亮,记住了吗?”宋希月小手指着窗外,少年不由自己的顺着她的动作看出去,弯弯一轮新月挂在墨色的天空之上,皎白耀眼,纯洁无比。“月亮。”他重复了一遍。“对!”宋希月将眉眼深深的弯了起来,真的很像一轮小小的月亮。第59章 心上宝京中宋希月睁开了眼。帐里还有些昏暗, 她眨眨眼,反应了好一会儿。自从上回大婚那事之后,她好久没有做这样真实的梦境了。她在脑中仔仔细细的去搜寻了一遍, 梦里之事每处细节她都记得,却偏偏那少年的脸, 不记得了。是真实发生过的吗?她为何之前没什么记忆了?宋希月在脑海里搜寻了一遍,还是觉得想不大起来。她清醒后便下意识的去摸身边的人, 想将梦境中的事告诉霍斐渊,只是她伸手过去,却只碰到了冰凉的床褥。他不在?宋希月这下是彻底的清醒了。从里间慢慢走出去, 宋希月在营帐中寻找霍斐渊的身影, 她揉着眼睛, 刚掀开里间的帘子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从后山出发, 用火攻。”“霍斐渊?”霍斐渊的声音戛然而止, 回头,便看见小公主刚刚睡醒,只穿着单薄的寝鞋, 懵懵的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他眼色一沉, 立刻转身大步朝她走过去,不由分说的便将人打横一抱,放到了内室里的长榻上。“怎连鞋也不好好穿?”他俯身下去, 替她穿好了宋希月勾着的鞋子。这时宋希月才看清楚,他穿了铠甲, 用最坚实的装扮做着最温柔的动作。她小声问:“你要出征呀?”霍斐渊轻笑一声:“解决几个寇贼而已。”宋希月哦了一声,透过纱帘朝外看去,外面有两三个人都在等他,霍斐渊抬头, 表情有些不悦。他挡在宋希月面前,遮挡了她的视线,啧了一声:“公主乖些吧。”宋希月眨眨眼,后知后觉明白了他的意思,方才也是……难怪立马转身把她抱了进来。小气鬼……“那你今天能回来吗?”霍斐渊眸底晕开一抹笑意:“微臣尽量。”外间的几个将士们此刻都垂着头不敢看向公主这边,只是耳朵却是管不住的,听着将军云淡风轻的话,几人心中皆七上八下。此次清寇,是与一群亡命之徒搏斗,今日归来……怕是军中最有经验的老将也不敢说出这样的话,霍将军是哄月公主的吧。“那我等你呀。”宋希月仰着脖子软软糯糯的道。霍斐渊伸手抚了抚她的脸:“好。”宋希月就这样目送他转身出了营帐,男人身着铠甲的背影,看起来坚定笔直,这样的背影瞬间让宋希月想到了昨夜那个梦,那个少年的脊背也是,虽然单薄,却带着丝毫不肯弯曲的执拗。宋希月在原地怔愣了好久,末了才慢慢吐出一句:“怎么可能呢……”他可是侯府大公子啊。*自宋希月出京北上已经恰好一个月,京中这一个月发生的事情宋希月自然不知,比如盛家,便发生了两件不小的事。林鸾自从上回被盛时安抬到府里为妾后,姜皇后也没闲着,时不时的便会去找盛家的麻烦。一开始,盛荣还以为自己儿子闯下的祸会慢慢随着月公主的出嫁和时间渐渐淡去,却不曾想,乾元帝向来阴沉不定,当时的隐忍,只是一时,如今随着宋希月嫁到霍府的时日越长,对盛时安从前那点子感情也随之消失后,盛家,才知道了什么叫天子之怒。频繁的迁怒倒也不必言说,偏那姜皇后更不是个吃素的,是心情好了会稍稍松一松,心情差了就不知道什么今日又会找什么理由来为难他们。不过姜皇后此刻还不知道自己女儿的真实想法,若是知道了,怕是明日便会将盛家折腾的一个底朝天,半点情面也不会再留。就单凭姜皇后送进盛家的那些个宫女,一个比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当然,林鸾也不是。所以盛家后院现在是此起彼伏,热闹到了极点。最初,盛时安还沉浸在温柔乡里了几天,却不曾想,这温柔乡里的是毒,是火,现在已经引火烧身,为时晚矣。盛时安此刻正匆忙的从后院准备出门,林鸾的声音却像幽灵一样从身后传来:“表哥,你去哪里?”盛时安脚步一顿,内心叫苦。回头,“表妹,我今日约了几个好友,在食乐府。”林鸾缓缓上前,走到他跟前,幽幽的说道:“表哥去了哪里自然是不必事事和我说的,鸾儿也只是关心表哥。”盛时安笑,笑不及眼底:“我知道。”对于自己这个表妹,从前若即若离之时颇觉吸引他的目光,温柔体贴也处处都盛过宋希月。可如今吃到嘴里了,却觉得乏善可陈,又处处透露着小家子气。尤其是,府中现在女人众多,又都是皇后送进来的人,他不可能置若罔闻看都不看一眼。但只要是他去了别的女人屋里,林鸾总会带着怨念哭闹一通,刚开始他还会生出些怜惜和愧疚,但久而久之,便生出了一丝厌烦。就好比现在,林鸾不是宋希月,心思多如牛毛,盛时安的话有几分真心完全瞒不了她。林鸾眼中蓄满了水雾:“表哥,你可是厌烦我了?”盛时安头皮阵阵发麻,道:“表妹又胡思乱想了,今晚回来,我好好陪你。”林鸾咬咬唇:“那我等着表哥。”盛时安一心只想赶紧出门,胡乱点头做下承诺,便直接转身走了。这样的事几乎日日发生,盛时安无比怀念与几个好友在食乐府喝酒听曲的日子,自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令他头疼。*林家的事是一桩,第二桩,自然是溪蓬里现在人人都在背后议论之事。“你们说,那事儿是真的吗?”溪蓬行宫最偏僻的洗衣房里,两个小宫女正在交头接耳。“无风不起浪,我觉得是,而且太后娘娘都病了。”穿粉色衣裳的小宫女道。“太后娘娘不是旧疾了吗?”另一个着红衣的小宫女说。“哪儿的事啊,快一年多没犯了,我听说啊……就是那日的宫宴上,在后花园的假山里,叫人直接给怼上啦!”那小宫女声音压得很低,却难掩八卦之色,另一个听了,也是捂嘴小声道:“是谁?”“太后身边的柳叶姑姑,说是寻楚姑娘不见,隐约听到了什么,没想到,楚姑娘看上去多端庄的人啊……这样的事在高门大户里,也算是把人都丢完了。”“那……那个男子是?”方才那小宫女四处望望,更压低声音道:“听说……就是楚家的一个下人……”穿红衣的小宫女震惊的抬起头:“这、这、这楚姑娘犯不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