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摄影师的拍照生意做得特别好，找他拍照的人都是排队的——很多家长一年不见得带孩子出来玩一次，来了就会孩子拍个照。尤其是那些特别小的孩子，拍照的尤其多。他们的父母多是六十年代出生的，基本上都认过字，现在又是三十来岁最好的年纪，普遍有工作，再加上如今都独生子女了……他们舍得给孩子花钱。排关白羽和石振后面的小男孩，他父母就大方地给出十块钱，让摄影师给他拍单独的照片和合照，一口气拍了五张。这男孩的眉心被他妈妈用口红点了个红点，穿着开裆裤也没人给他挡一下……石振觉得等他长大了，一定会觉得这照片是黑历史。两人在公园待到下午四点，才出门回家。晚上，石振照旧去镇上卖炸串，关白羽在村里，却引来了围观。石振是三月份来村里的，现在六月，他来了其实不到三个月。这三个月，关白羽变化很大，但村里人因为总看到他，再加上他一直穿着旧衣服，对他的变化，也就没有太大感觉。可今天……石振年纪大了，审美跟年轻时不一样，给关白羽挑衣服，就爱挑颜色亮眼的。关白羽以前一直穿灰扑扑的衣服，也喜欢鲜艳的颜色，跟石振特别合得来。所以关白羽的短袖，一件大红的，一间深蓝的，一件姜黄的，还有一件棕色的，当时石振觉得他穿红色最好看，还让他直接换上了红色的衣服。红色t恤，黑色长裤，白色球鞋……关白羽的皮肤被衬得特别白，整个人清清爽爽的，村里跟他同龄的孩子站他身边，跟泥猴子似的。如今天热，大家晚饭后就会出来聊天说话，因为关白羽家最近总炖东西，还能在他家买熟食，过来的人特别多，这会儿他们就围着关白羽夸。“小羽长得真俊啊！”“以后肯定招小姑娘喜欢。”“电视里的明星都没你好看。”“当初你亲爸可没你这么俊！不过你亲妈应该挺好看的，你那个表哥就好看。”……这些人夸过关白羽，又开始聊村里其他事情。比如说关广国家养的鸡，卖得不太好。家养肉鸡，一般养个七周就可以出售了，关广国家的鸡养到现在已经两个月，早已开卖。但卖得并不好。后世物流快，当时安山镇附近有几个大的养殖场，里面的鸡鸭都是供给附近大城市的，不愁销路，价格的话，周围很大一片区域里，这些东西的价格也是稳定的。也就疫情期间鸡鸭运不出去，本地鸡鸭价格顿时暴跌，全都降了一半。而现在……因为物流不完善，现在其实跟疫情期间差不多，鸡鸭价格全看本地市场。本地农村养鸡鸭的人如果少了，镇上、长溪市鸡鸭的价格就会上涨。本地农村养鸡鸭的人如果多了，镇上、长溪市鸡鸭的价格就会下降。猪也是一样的。因为这个原因，一直以来都是猪价跌了，养猪的人赚钱少，不就会养或者少养，他们养少了，猪价就上涨，猪价上涨，大家都养猪，猪价就又下跌。前些年不管是镇上还是长溪市，对鸡鸭的需求都越来越大，偏偏那时候养鸡鸭的人少……所以但凡养鸡养鸭卖的，都发财了。等到现在，连关平国这样，没有太多见识的人都知道养鸡能赚钱，都能起心思养鸡，养鸡的人就有点太多了，鸡的价格也就降了。自家养几只老母鸡，给它们吃点谷子再让它们自己去寻个食就行了，花不了几个钱，但养肉鸡是必须给鸡吃饲料的，不然鸡不长肉。那么多钱扔进去，鸡长成之后却卖不上价钱……关广国自然发愁。好在，虽然卖不上价钱，但卖出去了……要是卖不出去搁家里天天吃饲料，那才是真的受不了。“关广国家忙活了两个月，听说压根没挣钱。”“真是的，养什么鸡啊！他们要是不养鸡，还像以前一样养蚕，怎么都是能挣钱的。”“人家想发财么！还要继续养呢！”……关白羽听到这些，有些担心，但他也做不了什么，听过就算。正听着呢，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叫，紧跟着，吵架的声音，摔东西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原本在关白羽家门口聊天的人全都精神一震，飞快地往传来声音的地方冲去。关白羽看了一眼，发现传来声音的地方，就是关凯家。想到上午自己看到的一幕，关白羽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这种事情他没什么兴趣。再过二十来天就要中考了，有功夫他宁愿多看点书。但石星火虽然不是村里人，却对八卦很感兴趣，这会儿也没有需要他干的活……他一溜烟跑去看热闹去了。这热闹看的时间有点久，石星火一个小时之后才回来，回来了还说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想跟他打听一下的关白羽：“……”不过关白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村里其他人却是知道的，他们还迫切地想要跟人交流这件事，偏偏身边人都去看热闹了……回想起关白羽没去，关建国的娘特地找到关白羽，跟关白羽说他小爷爷家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关凯她娘要离婚。在这年头的乡下，离婚可是大事儿，一般来说，大家是怎么都不会离的。离婚了，那还有家么？女人遇到丈夫出轨，普遍忍了，毕竟离婚后她很有可能没有地方去。男人遇到老婆出轨，也普遍忍了，娶个老婆不容易，离了他们不一定能再找个。现在关凯他娘要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关文国当然是不乐意的，他老婆长得好，给他长脸，甭管他娘多看不上他老婆，他都不想离。甚至连小奶奶，都不想儿媳妇跟儿子离婚，讨厌儿媳妇归讨厌儿媳妇，离婚那肯定不成！但关凯他娘打定主意了，还找好了下家。更神奇的是……她找的下家，竟然还没结婚，才二十七，比她小十岁。二奶奶和小奶奶关系不好，这会儿，二奶奶就激动地对关白羽道：“关凯她娘厉害了，她说关家人要是不肯离，她相好的要来砍死他们！”关白羽：“……”厉害了我的婶儿！第39章石振这天晚上卖完炸串回家的时候，得知了关凯家发生的事情。他有点吃惊，但并不意外。在底层农村，普遍男多女少，女人就比较稀罕。从古至今，真正的底层就没有嫁不出去的女人，只有娶不到老婆的男人。j市这边，在二十年后，因为外来人口增多，本地男人除了极个别，都不愁娶不到妻子，就连关凯他爸这样的老头，也能找到相好的老太太，但在这个时期，还是男多女少。这儿的重男轻女不算严重，但还是有的，往前数二三十年，养不起溺死或者扔掉女婴的事情，时不时发生。还有就是，农村的女人，嫁到镇上去的不少，但镇上的女人嫁到乡下的……反正石振没听到过。一般都是农村男人找到了好工作，跳出农门当了城里人，才娶到城里人。之前石振在镇上摆摊，就听人说起镇上某户人家，给家里的傻儿子娶了个乡下媳妇，结果生出来的孩子，又是个傻的。石振挺同情那个女人，至于那个女人当年为什么做这样的选择，他也理解。没干过农活的人，不会知道干农活有多么累，尤其是在九十年代以前，那个干农活几乎全部靠人力，地里的收成还关系着全家肚皮的时候。插秧的时候蚂蟥缠满腿，扯下来腿上还流着血就要继续干。而且寻常人家，家里吃不上什么好东西。过的太苦的人，随便一点小东西就能哄走，一个年轻女人为了吃饱喝足愿意嫁给一个傻子，也挺正常。种种原因之下，农村娶不上媳妇的人很多，早几年光棍们买过一波媳妇，但这两年因为严打之类，已经没这机会了。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一个女人要找个愿意娶自己的男人，真的太容易了，找个小几岁的也正常。他后妈就比他父亲大，长相还不如他父亲。不过他后妈是个传统意义上的柔弱顺从愿意奉献的女人，关白羽的这位婶婶却显然不是。“哥，你说他们会离婚吗？”关白羽问。“肯定会。”石振道。刚才关白羽絮絮叨叨，也说了一些他这位婶儿以前的事情。她刚结婚那些年一度被婆婆压制，过得很不好，后来大概是物极必反，就不把婆婆说的那些话当回事了，反而跟她婆婆对着干，天天在家对骂。而最近两年，她又变了，我行我素只顾自己高兴，整天化妆打扮出去玩儿。石振道：“小羽，你知道怎么样的人，才能过得好吗？”“怎么样的人？”关白羽问。“对自己好的人。”石振道。一个人要是对自己够好，狠得下心，在哪儿都能过好。关白羽有些茫然。石振笑道：“好了，早点睡。”小奶奶家的事情，跟石振和关白羽没什么关系，倒是关广国关建国关兴国他们，都受了影响。因为关文国不想离婚，就找这些堂兄弟给他壮胆，让这人陪着去自己妻子的奸夫家找麻烦。但人家奸夫也是本地人，也有亲朋好友，也有堂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