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爷爷让他张口,果然没冒血,“没流血就好。痛不痛?”小孩下意识想舔牙齿,想起爸爸说的话,赶忙缩回舌头:“好像也不痛。太爷爷,我怎么不疼啊?”“正常。有你这么快的,也有人一颗牙晃动两三年掉不下来,还得去医院拿掉。”二丫头勾头问:“为啥?”“不拿掉在你的牙齿外面又长一颗,难不难看?”小丫头点头:“难看。哥哥,快仍屋顶上,明天你的牙就长出来啦。”大小子使劲仍上去,仿佛压在心头的石头落下来。张爷爷忍不住夸:“运运真乖。跟妹妹玩儿去吧。妈妈中午就回来了。”“爸爸呢?”小孩顺嘴问。张爷爷:“下午。”二丫头不高兴地哼唧:“爸爸好忙啊。”“忙玩才有空带你们出去玩儿。”这个理由俩孩子接受。然而三天后坐车到美术老师家,兄妹俩宁愿张跃民继续忙。张跃民这边都不松口,梁好运那边更无可能。俩孩子磨一天也没能做通爸爸的工作,只能接受现实。楚兜兜不知道寒假这么冷的天还得上课,他一放假就让他爸的秘书送他过来。得知上午做作业,下午学画画,楚兜兜就想跑,怎奈不如张跃民腿长,被张跃民揪回来。有大哥哥陪伴,俩孩子心里总算好受点。这一学就到腊月二十七。楚兜兜走的时候气咻咻发誓,以后再不来了。回到家却忍不住显摆他的学习成果。大表姐也希望养个多才多艺的儿子。然而还没付诸行动就被张跃民打断了。大表姐每每想起儿子只会读书就后悔。可全家不支持,她也不敢再逼楚兜兜。乍一看到楚兜兜的画,再得知去年暑假就学了,大表姐浑然没意识到她这个妈当的失职,高兴的春节给楚兜兜压岁钱不说,亲戚给的也难得没没收,名曰留着儿子买画笔。楚兜兜别提多震惊,到他外婆家,碰到张跃民就把此事告诉他。张跃民能理解,“你要能把琴棋书画学全了,考试考的一塌糊涂,你妈也高兴。”学习对于楚兜兜而言不难,学琴很难,尤其小时候还学过两年钢琴,每节课都度日如年:“那还是算了吧。表舅,年后就不忙了吧?”张跃民点头。“我去你家?”张跃民故意问:“不是以后都不去了?”“我说过吗?”楚兜兜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张跃民朝他脑袋上揉一把:“这两天不行,家里有客人。你要是不嫌他们闹腾,明儿让你爸送你。”今天不过年初二,明天年初三,楚家亲戚也会上门,楚兜兜他爸哪有空。年初五下午吃过午饭,楚副市长就送儿子过去,省得在家气他。结果正好和张跃华等人错开。去年禽流感肆虐,梁好运打电话给大姑奶奶的舅爷,提醒他们早做准备,减少损失。大姑奶奶和舅爷立即把这事告诉儿子。他们以前在梁好运公司上班,但工资跟女工一样。因为都是普工。这些老爷们就觉得丢人,一把子力气,挣的跟女人一样多,忒不像爷们。于是他们就留在家里照顾老人孩子伺候土地,然后大姑奶奶的几个儿子弄个养鸡场,小舅爷的儿子和侄子一起弄个养鸡场。养鸡场的鸡通常四五斤才开始卖。梁好运的电话打过去,最大的鸡也不过三斤。这么小的鸡菜市场不要,他们两家就想个办法,二十块钱两只或者三只的卖,把大小差不多的鸡放一块,给钱自己抓。虽说报纸上天天报道禽流感,但禽流感死的人还没车祸多,乡里不怕死和贪小便宜的一听有这么好的事,三天就把鸡买的只剩下小鸡。鸡场空了大半,两家人各自核算一下,就赚个辛苦钱,顿时后悔不迭。梁好运是大老板,会做生意不假,可她又不会养鸡,哪能听她的。两家寻思着再弄些小鸡仔把鸡场塞满,附近村子发生鸡瘟。没两天县领导陪同市领导,又带领防疫部门的人下乡指导工作。两家人意识到问题严重,不敢再心存侥幸。再想想邻村的死鸡一车一车的往外拉,两家人忍不住佩服梁好运,同时也不敢贪心。七月份,兴和县的鸡死的七七八八,病毒大概觉得呆在兴和县没意思,消失了。他们弄小鸡,正好赶上八月十五中秋节。这时候鸡的价格稍稍涨了一点,他们又赚了一笔。八月十五卖光也没急着买。他们的老婆女儿儿媳妇在梁好运厂里上班,得知厂里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消杀一次,他们把鸡场篷掀开,烈日暴晒,又进行消杀,万无一失才弄小鸡仔。这批小鸡又正好赶上春节。去年春节过的心惊胆战,今年有点报复性消费的意味,他们又大赚一笔。有需要的两家还弄了辆面包车。以前都是公交车或借别人的车过来,今年开着小车来给张爷爷拜年。也跟往年一样给张爷爷家带了许多自家院里养的,田间地头种的土特产。楚副市长进门就听到“咯咯”叫,看到几只母鸡,忍不住问:“还剩这么多?”张爷爷道:“我妹妹和我小舅子送的。这小母鸡都是他们家散养的,走的时候拿一只——”楚兜兜他爸拒绝:“不要。我们家离菜市场近。”“早年在菜市场还能买到,这两年你去菜市场买的那些看起来跟土鸡一样的,其实也是饲料喂的。”张爷爷想想他外甥说的话,“菜市场的鸡要是两块钱,真正的土鸡得卖六块,十块一斤。”表姐夫惊呼:“这么贵?”“三年的鸡。偶尔喂一次粮食,得吃多少?”张爷爷问。这笔账可不好算,表姐夫不禁说:“怪不得兜兜他妈说,发展太快,污染严重,连土鸡肉都不如以前好吃。”张跃民给他姐夫挑一只大的,“这鸡刚刚还下个蛋。回头炖了你就知道,香味飘满院。”张爷爷赞同:“有一年我们炖一只大鹅,一点不夸张,香味飘满整个胡同。”表姐夫心说,这就夸张了。“爸爸,真的。”楚兜兜道:“我知道,表舅特意接的我。我刚到街角小店就闻到香味。”表姐夫忍不住问:“几年的鹅?”“得有五年吧。”张跃民也记不清了,“上午收拾半天,中午十二点炖,炖了几个小时才炖烂。”表姐夫:“所以有些饭店说,他们的鹅炖半天其实是真的?”张跃民点头:“可能。我们没在饭店点过。很难点到老鹅。”梁好运拎着一布袋东西出来。表姐夫好奇,又是什么。“鸡蛋和鸭蛋。”梁好运道,“也是他们拿来的。爷爷特意打电话告诉他们,我在平安县乡下买了好多鸡鸭鱼肉。他们大概觉得一家来十几口,不带些东西中午不好留下来用饭,所以又给我们弄几箱。”表姐夫诧异,“这么多人?”“早年间孩子多。我大姑奶奶家六个。一家来两个代表,几家也有十来个。”梁好运道。表姐夫忍不住往四周打量,也不像招呼这么多客人的样子啊。张跃民:“找邻居借的桌子,在廊檐摆了一排。”二丫头跑过来比划:“小孩两桌。”表姐夫忍不住看张爷爷。张爷爷笑的很开心:“发压岁钱发了一个月工资。”老人家是老干部,还是老革命,虽说每次涨工资只涨一点,经年累月,工资可比写字楼里的白领多多了。表姐夫道:“难怪人家给你们拿这么多东西。不然也不好收您老的压岁钱。这些我就拿走了。”“爸爸再见。”楚兜兜赶忙送“客”。表姐夫作势要揍他。楚兜兜不怕他爸,躲开就招呼弟弟妹妹去屋里。表姐夫这大半年忙,家里很少开火,所以就把东西送去他父母家。他的几个兄弟姐妹还在,看到楚副市长拿来的东西挨个数落他,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往家弄。楚兜兜他爸也下过乡当过知青,洗衣做饭干农活样样都会。虽然近年生疏,不等于他不会。他父母家烧着炉子,炉子上有热水,三两下把鸡杀了,快速收拾干净,放点姜就搁炉子上炖,他倒要尝尝真正的土鸡的味道。表姐夫当知青那会儿也吃过鸡肉。然而那时候人穷,吃玉米粑粑都是香的,记忆中的鸡就算是饲料养大的也鲜香无比。所以根本不能作为参考依据。炉子上大火快煮,煮出香味,炉子封一半转小火慢炖,香味越发浓郁。天色暗下来,楚兜兜的伯伯姑姑准备各回各家,结果被这个香味留住脚步楚兜兜的大姑忍不住问:“老四,煮的什么这么香?”不待人家楚副市长开口,掀开锅盖,就一只整鸡和几片姜,“谁送你的?”楚兜兜的爷爷不高兴,这叫什么话。“光天化日,谁敢送他东西?”楚爷爷脸上写满不快:“送什么不好送鸡?说话不长脑子。”楚大姑赶忙说:“我说错了。老四,哪儿买的?”楚奶奶拍拍老伴儿的胳膊:“刚刚去送兜兜去他表舅家,兜兜的表舅给的吧。”表姐夫点头。楚大姑忍不住说:“那就难怪了。他表舅有钱,能买到这么好的土鸡。”看了看鸡爪,“至少得有四年了吧。”大表姐想翻白眼,她最烦这个大姑姐,也是在西北呆过的,没学会那里的豪迈,反倒为了把农村那几年的习性抹干净,越来越像个斤斤计较的小市民。“人家老家人送的。”大表姐忍不住说,“这包鸡蛋也是吧?”表姐夫刚刚放厨房里了,大表姐拿起来,险些没拿住,感觉得六七斤,“这么多?”屋里暗,楚奶奶拿到院里看看,仿佛能看到里面的蛋黄,“这鸡蛋也不错,炒出来都是橙色的。”楚大姑道:“这么多你们老两口也吃不完,给我拿点。”大表姐顿时想骂人。楚爷爷先开口说:“没你不要的,回你家去。别等我撵你。”楚兜兜的大姑一家灰溜溜走人。楚兜兜的几个堂兄堂姐刚刚还觉得小叔当了副市长,还当自己是多年前的小农民,什么土了吧唧的东西都往家弄,一点不阔气。可随着厨房的香味越来越弄,几人不想离开,“爷爷,我们能不能在你们家过几天?”表姐夫:“没那么多房间。”老两口的房子也是四合院。不如张跃民的大,但阔也有五间。左右厢房都能住人。但往年孩子都不愿留下,因为他们家没电脑。左右邻居还都是些老头老太太,没人跟他们玩儿。所以老两口没收拾。楚兜兜的小堂姐道:“兜兜房间。”大表姐拒绝:“兜兜大了,有自己的隐私,连我这个当妈的都不许进。”表姐夫诧异,他老婆什么时候有这么高觉悟。她不是一向认为,儿子都是她生的,儿子的什么东西她不能看不能碰。